他低着头查看小浣熊的伤势,最深的伤口已经愈合,身体却还是极为虚弱,呼吸断断续续,想是真的被冻僵了。两人无声无息地坐着,阿生摸着自己身上的水蓝斗篷,突然拨了拨蓝止的长发,怔怔道:“蓝师兄,你还记得当年……”
    倏得,石壁传来石子敲击之声,似乎是从外面扔进来,掉落在洞内,发出清脆的声响。蓝止立刻抬头而望,屏住呼吸,不久只见洞前的杂草被拨开,一个人弯着身子踏了进来。
    蓝止只看那身白衣便觉得不妙,那人脸未进来,声音却已经传来,感慨道:“蓝止,你果真还躲在这里。我刚才追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就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
    蓝止冷淡地看着他,调息凝气,不动声色道:“白师弟,我怕的是你们所有的人一起上,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你以为我怕你?”
    白风扬全身都是雪花,也来不及扑打收拾,冷冷道:“那云刃七日七夜之内让你的伤势加重,你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何必嘴硬?”
    蓝止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是么?你倒是来抓我走。果然如你所说,我现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抓我还不容易?”
    白风扬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皱眉,突然觉得有些怪异。蓝止气息平稳,周身散出的灵气充裕,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记得当日李峰伤他的时辰与现在相仿,相差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难道那七日七夜的时间已经过了?
    如果蓝止已经度过那炼狱一样的七天,只要一枚丹药就能恢复身上的伤势,自己要是不明所以冲过去抓他,还能有活路?
    蓝止低头摸着冻僵的小浣熊,说道:“你来抓我回去吧。”
    白风扬的脚步微微一动,却不敢轻妄上前,立在原地望着他。
    蓝止越是这么说,白风扬心里就越是怀疑。他所认识的蓝止,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对他除了不屑就是冷漠。就算被抓回去,也绝对不会想通过白风扬之手,此刻若真到了穷途末路,也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止心里也在着急。他要是不挂念简锵,跟白风扬快意拼斗一阵也是爽快,就算死了也比被抓回去要强。吴斐之母、李悠之父爱子心切,一旦试针,必定会将蓝止千刀万剐。
    可是无论被抓走,还是被杀死,简锵却肯定要受不了。现在他只想着如何把白风扬糊弄懵了,熬过剩下的这一个时辰。那时身体恢复,白风扬怎么是他的对手?
    蓝止手中现出一团白光,在小浣熊的身体上缓缓而动。他的脸色不变,胸口的疼痛如同刀剑钻心,额头上又隐隐冒出冷汗。
    白风扬看着那团白光,心道这股灵气看起来有些不足,但他又怎么知道蓝止是不是又在耍着他玩?他不是瞎子,灵气不足难道看不出来?
    怀疑如同火种,一旦生出,就再难扑灭了。
    白风扬望着他,忽然低下头道:“你难道真是个夺舍之人?你是谁?以前的蓝止去了哪里?”
    蓝止不语,不久才淡淡道:“你入门之时,我曾叫你什么?”
    贱妇之子。
    这事白风扬从未对别人说过,依照蓝止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同别人提起。
    白风扬的目光又露出一丝仇恨,冷笑道:“你果然是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试针?”
    “我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不喜欢做的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倒是像极了蓝止的个性。
    白风扬微微有些着急,他们在山洞中躲着,齐慕然、容云想何时才能发现所追的那个是假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
    想想又觉得气愤,他冷冷道:“为什么要杀李悠?他是你亲手教导的师弟,况且你已经陷害了我,为什么还要杀人?”
    蓝止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静月宫附近?为什么会伤重偶遇李峰之母?谁从囚车救了你?你住过去一个月,李悠就死了,你就匆匆忙忙地向李峰告我的状。这其中的关键你想不清楚,还来找我的麻烦?”
    白风扬气得胸口起伏:“那姓简的就是我那晚所追赶的魔修,你却拼命维护他,不让我搜查住处,让我怎么信你?”
    蓝止此时也忍不住了,冷冷道:“我与他在房间里做什么,与你何干?他从不曾伤害什么人,也不曾挡了你的路,不过就是跟我的关系好,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白风扬怔愣地望着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与他何干?他们究竟在房间里做什么?
    当夜的情景一幕一幕,顿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细细想来,那夜蓝止似乎正沐浴到一半,衣衫不整,头发、身体都是湿的。
    再者,之前蓝止与迟水歆撇清了关系,迟肃才有意将迟水歆许配给他。他为什么突然要跟迟水歆撇清关系?
    还有,自己忍不住杀了简锵之后,蓝止几乎疯狂的模样他现在都记得,恨不得将自己置于死地。
    白风扬的脸色微微泛青,身体渗出细汗。一桩一件,这所有事情串联起来,难不成当时他们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因此蓝止才死也不让他进去?
    两个男人,难道也能……
    白风扬的脸色骤然通红,怔怔地望着他。这个人是在说真话,还是又用乱七八糟的话糊弄他?他们要是那样的关系,姓简的死了,蓝止会放过他?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蓝止的拳头在袖中紧紧攥着,胸前的痛楚蔓延至全身,心道这伤势怎么如此不合时宜,竟然这时候又发作了。
    阿生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蓝师兄,你怎么了?”
    这一拉不要紧,蓝止本就疼得坐不太稳,手臂登时像被利刃切成一片一片,疼痛难忍,忍不住晃了晃。
    白风扬突感四周灵气不稳,立刻细看看蓝止的面色,只见虚弱苍白之色一晃而逝,虽然短暂,却真如同从骨子里透出来,绝对不可能是装的。
    他的脸色一冷,心中狂怒。这个人说了这么多混淆视听的话,害得他几乎怀疑救了自己的人,根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白风扬此刻的恨意实在升到了极点,声音也再不带一丝感情:“蓝止,你害得我身败名裂,几乎葬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你今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要么跟我回去试针,否则就死在这山洞里吧。”
    说话间,空山剑已经握在手中,一道剑气劈空而来。
    阿生叫喊着迎上去:“别杀蓝师兄!”
    蓝止心中焦虑,杀了谁都好,千万不要杀这阿生!阿生从小不是修炼的料,几年了还不过是人阶下品,怎么可能是白风扬的对手?
    紧急之时容不得细想,蓝止右手握住衡泱,飞快地冲上前把阿生卷着腰摔到一旁。只听一声铿锵,金属落地声清脆响亮,再看地上,衡泱已经断成了两截,青色光芒黯淡消沉。
    蓝止的右手似已断了,不自然地弯曲着,鲜血沿着手指滴落在地上。
    白风扬心中生出些感慨,缓缓道:“你如今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持衡泱,何苦把它取出来受苦?还是跟我走吧。”
    跟他走,焉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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