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心思,辛辛苦苦陷害白风扬,难道就是为了杀简锵?直接把他拉到无人之处杀了再毁尸灭迹不就行了么?
    青衣人又道:“你的鞋子呢,又是怎么回事?”
    白风扬委屈地掉泪:“那双鞋子我嫌有些脏了,随手就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跑回来了,鞋底还沾染了落音花的痕迹。”
    青衣人轻轻点头。这鞋子看来倒不是什么疑案。
    只不过从这件事看来,躲在暗处的这个人心思细密,条理分明,鞋子是间接证据,功法是直接证据,就像是张开了条条无形的丝网,不知不觉地将人套住。等到人略有些清醒时,已经深陷蛛网,为时晚矣。
    白风扬今夜的反应的确是个饱受冤枉的人,再无可疑。青衣人点头道:“既是冤枉,明天我救你出去。”
    白风扬望着他许久不语,突然间抹了眼泪,低低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究竟是谁,到底有什么意图?”
    青衣人淡淡道:“没什么意图,就是有些可怜你。”
    白风扬咬了咬牙,嘲讽道:“我父亲一听我出了事,当天就派人送信,说我与他再无瓜葛。我没了家,又没了容身之处,还活着做什么?”
    青衣人轻轻点头:“不错,你想死就死吧。如果我是你,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同丧家之犬,也恨不得早就死了。”
    白风扬气得嘴唇哆嗦。
    青衣人站在窗边,抬头望向钉着几颗残星的冬夜:“但你父亲这样对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驱逐出去,你难道甘心?不想证明自己的本事,让他后悔?北行派冤枉你,你就甘心背负一身罪名被人杀了,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还有蓝止,你愿意看着他意气风发,活得好好的?”
    几句话把白风扬说得情绪翻涌,难以抑制。他抓了抓头发,肮脏的手指紧紧抓住道道玄铁,死死盯着青衣人。
    青衣人望着他:“觉得没人关爱你,是么?有些时候就是如此,根本没人关心你的死活。你就随他们的意,听他们的话,他们想让你死,你就死?”
    白风扬默然不语。
    “这么想吧,就算为了让厌恶你的人难受,给他们添堵,让他们想到你就吃不下饭,你也得活得开开心心的,是不是?”
    这是他高中时班主任说的,当时有几个学生联合起来欺负他,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他那时内向,在宿舍自杀不遂,反被班主任抓住了,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几个学生被惩戒记了处分,从此结下了仇,再没有过接触。几年后,他忘了那几个学生的面孔,却没忘记班主任的这句话。
    白风扬闻言怔了怔,突然间破涕为笑。这道理是清楚了,但是一想到父亲把他驱逐出了门,不再管他的死活,心中却又像是被刀子削着一样。
    青衣人道:“这世上像你一样的人不知有多少。有些人生来就没见过父母,比你更惨,却也不照样活得不错?”
    比如说,简锵。就算一生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以乞讨打架为生,心也没有变硬变狠,心底尽是柔软,眸中一片澄清。
    话虽如此,他也知道白风扬有自己的那一关要过。简锵之所以放得开,那是他从未有过亲情,不知道亲情的美好。而感情之所以放不开,那是因为心中仍有期待,白风扬多年挣扎难以丢弃,却也正是他割舍不得的羁绊。
    白风扬似哭又似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终于,他的肩膀轻轻抖了抖,靠着墙壁无声地哭起来。
    许久之后再抬头,地牢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他一只孤鬼了。
    翌日清晨,冷风夹杂着小雪,蓝止一身素蓝装束,站在大殿之前,衣带和黑发随着风雪飘摇。
    依照北行规矩,弟子杀了同门的,一律散去修为,驱逐出派。吴家、范家一共来了十多个人,范家只要杀人偿命就好,吴母却情绪激动,坚决要把白风扬带回儿子墓前,跪下忏悔之后再杀。
    白风扬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范家领头之人道:“如果现在就把白风扬散去修为,成了凡人一个,路上颠簸,恐怕去吴家之墓的路上就死了。”
    吴母咬牙道:“把他的四肢割掉不就好了?”
    万长老听了有些不高兴:“你把他四肢割断,他路上自杀怎么办?况且我北行派又不是邪魔外道,只有散去修为一说,何来割去四肢的前例?”
    宋长老命人取来一枚丹药,让白风扬张嘴吞了,说道:“这是封神丹,我已经暂时封住他的修为,三个月之内连剑也拿不起来。你们用玄铁囚车将他带走吧。”
    吴母冷笑一声举剑挥来,空中却忽然现出一道寒光,紧紧缠住她的长剑。蓝止站在她一丈之处,冷冰冰地说:“出了北行山脉,你想要怎么处置他,我们不会再管。但只要在我北行地界,就不得妄加刑罚。”
    白风扬的嘴唇轻轻一动,低着头没说话。
    吴母的修为只有地阶,如何与蓝止抗衡?她忍气吞声把剑收了,亲自指挥着人将白风扬关在玄铁囚车之内,噙泪喊道:“走!今天把害了斐儿的仇人抓到手,等下将他在斐儿墓前碎尸万段!”
    飞雪连天,埋了母亲的哀伤,一行人沿着山间道路蜿蜒而去。
    万长老叹息一声:“这件事骚扰我北行派几个月,现在终于算是有个结果了。云想带几个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出北行山脉,之后就算再出什么事也与我们无关了。”
    容云想连忙起身:“是。”
    万长老对蓝止和苏楚道:“你们两人跟我来,有件事要与你们商议。”
    蓝止就知道自己肯定脱不开身,好在救白风扬的事已经交付给墨离了,当下也不再多想,与苏楚一同跟着万长老和宋长老进了内殿。
    果不其然,说的便是将苏楚提做引领弟子一事。
    苏楚长得一表人才,清俊儒雅,又年纪轻轻便升到天阶,万长老和宋长老看在眼里,都有些惜才爱才之意。苏楚却低了头,皱眉道:“弟子生性喜僻静,不善于与弟子们打交道,愿继续在云长老座下当一名丹师。”
    万长老和宋长老互看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引领弟子不做,偏要给门派炼丹。宋长老劝说道:“你前些日子替你蓝师兄照看弟子,我们都看在眼里,何必自谦?”
    万长老也道:“引领弟子每年所发丹药、灵石、法器最丰,修行的时间也多,你现今不要这位子,不是糊涂了么?”
    蓝止一动不动地坐着,半个字也不说。
    苏楚毕竟年轻,未经大场面,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经不住这两人的轮番轰炸,听到最后连门规都搬出来了,终于皱着眉松了口:“弟子不敢执拗,任凭长老和蓝师兄定夺。”
    万长老微笑道:“既然如此,明日开始接手你蓝师兄的弟子。他如今只剩下二十六人,你又与他们熟悉,不会太难。”
    苏楚:“是。”
    万长老又向蓝止道:“白风扬的二十九名弟子,从明天起就交给你了。你坐镇我们放心,不怕降不住他们。”
    这件事对蓝止来说,实在是大大的不公,但要立刻找人接手白风扬的弟子,却也是难事一件。万长老和宋长老心中有愧,好好安抚了蓝止一阵,又让功德房为蓝止记了大功一件,总算说得过去了。
    两人出了门,苏楚仍旧皱眉不语。蓝止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在想李悠么?不能做丹师了,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启齿?”
    苏楚面露尴尬:“蓝师兄怎么知道?”
    “你早就能升上天阶,却迟迟不肯,拖了半年有余才升上去,不是等人又是为了什么?”
    苏楚怔了片刻,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蓝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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