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女晶晶 作者:忆冷香
    李晶晶小眉头紧蹙,道:“广明子说得这是什么话啊,女香客死了,她刚出生的婴孩就没了娘多惨。”
    道士药徒气喘吁吁,恳求道:“李大药师,那个女香客瘦的一把骨头,吃了我师父的参丸都能没了气,我师父实是没有办法才想到保了她腹里的胎儿。您看有药能助胎儿出世吗?”
    他目光望向李云青,期盼着李云青能说些好话。
    秦敏业问道:“太清观都是道士,女香客产子,谁来助产?”
    李云青脸色凝重,摇头道:“她们不用人助产,都是自个生。唉,我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
    李晶晶道:“哥哥,你抱我去前面亲眼瞧瞧吧。”
    道士药徒一听惊喜道:“女香客就在三清殿后院的树下。您请随小徒过去。”
    秦敏业抢着抱起了李晶晶,跟着道士药徒往山前飞跑。
    李云霄都在这里呆得烦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出去,赶紧叫道:“哥哥,我要去瞧看。”
    李云青背起李云霄,道:“小叔叔,你跟长辈说声,我们去了前山。”
    李去病胆小没有凑热闹的习惯,点头道:“你们快去快回,莫呆久了。”
    吕道明低声问道:“将军,我跟过去保护令师家人?”
    何敬焱肃容道:“你我都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命似的跑到了前山太清观主殿三清殿后院外,院内传来几个男人小孩子的嚎哭声,听者无不心生怜悯。
    院门口已经被几个彪悍的武道士封住了,不让任何香客进去,只将李晶晶等放入。
    院子角落一棵直径一丈树杆高大茁壮树叶茂密的菩提树下,围着十几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衣裤的干瘦男人与四个身高成阶梯式的小孩子正在放声痛哭。
    广明子正急得跳脚指着干瘦男人大骂,“你养不活还非要你堂客生。你堂客生就生在家里,非要到观里生。就算到观里生,也选个有道姑医师的观,到我们太清观生个屁的生!”
    干瘦男子悲怆无比的哭道:“大药师,我倒是想让我堂客去清云观,可是太远了,她走不动。”
    广明子叫道:“她走不动,你没腿吗,你不能走去清云观把道姑医师请到你家吗?”
    “我家里一个铜钱都没了,哪里请得动道姑医师。”干瘦男子哭得更凶了,“都怪我从山里砍柴摔下来,害得家里花光银钱。我要是不摔,家里哪会穷成这样。我堂客也不会偷偷到这里来生。”
    广明子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谁说清云观道姑医师收银钱?清云观跟太清观不一样。你真是傻死了,都不去清云观问一下!”
    干瘦男子哭声凄惨。四个儿女更是哭得满脸眼泪鼻涕,好不伤心。
    广明子旁边站着两个道士正是太清观的医师,都束手无策的摇头。王大医师前日回了潭州书院,太清观的大医师月前去了白云观。
    两位医师去两位香客家出急诊。如今观里就只有这两位医师。
    几个善良的女香客高举着道观的布帘围成一个圈,里面应是产妇。
    “你怎么亲自来了?”广明子瞧到了李晶晶,十分惊诧,连忙迎上前,压低声音道:“师妹,这事实是晦气,你莫要沾边。我出面就好。”
    李晶晶瞧着干瘦男人及他的瘦成柴似的儿女,轻叹一声,嗔怪道:“你都说了哪样唬人的话,我不来心里不安啊。”
    广明子立刻朝道士药徒瞪眼,气呼呼道:“你跟你师姑胡说什么?”
    道士药徒就是一字不错的转述广明子的话。可是哪敢顶嘴,低头不吭声。
    干瘦男人赶紧一瘸一拐带着四个萝卜头似的儿女跑过来,跪下便朝年龄最长的吕道明磕头道:“李大药师,求求您救救我堂客,救救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几个小孩子跟着磕头求救。
    吕道明尴尬的闪到一旁,操着北方口音摇头道:“老乡,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大药师。”
    李云霄急道:“我妹妹才是李大药师。妹妹是我的。”
    李晶晶已由秦敏业抱着走到了菩提树下,道:“业哥哥,你放我下来。我独自去里头看一下孕妇。”
    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味,秦敏业担忧的握了握李晶晶温热的小手,把她放下来,低声道:“我们会守在外头。你进去要是害怕立刻就出来。”
    “师妹,你真的要进去?”广明子此时恨不得是妇人身,这样就能跟着李晶晶进去,就算无法阻止她沾了晦气,也能给她壮壮胆量。
    李晶晶点头道:“你放心。我只是去看一眼。”
    两个医师向李晶晶鞠躬行礼,得到广明子的同意,这才让五位女香客把布帘打开一角。
    李晶晶钻进去,地上躺着一个穿着破旧灰裙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妇人,裤子被剥至脚脖,双脚下面一大滩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妇人颧骨高耸,面无血色,双目紧闭,脸、脖颈、双手扎着几十根银针。
    李晶晶原以为两位道士医师没有对妇人进行抢救,看到在阳光下泛光的银针,这才知道银针扎穴都没了效果,难怪广明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伸手掀开妇人的散着淡淡酸臭味的裙子,双手拔开妇人的腿,真的瞧见了婴孩露在外面的脑袋。
    这一刻,她的心突然间狂跳,非常想救下一大一小的性命。
    她一边给妇人把着脉,一边俯在妇人耳边大声叫道:“你若醒过来,我不但救你跟你孩子的命,还医好你夫君的跛脚啊。你家不会再受穷,日子会好起来的!”
    李晶晶用稚嫩的声音连着喊了十几遍,妇人的亲人在外头听着哭声都低了。
    广明子围绕着菩提树逆时针快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李晶晶眼珠不错的瞅着妇人,正是感觉到她的脉博恢复了,这才坚持一个劲的喊,给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清醒过来。
    妇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睛,似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李晶晶赶紧给妇人喂了一粒续命回气参丸,等她吃下后,脸色稍好些,高声道:“她醒过来了。快,进来一个生育过的婶婶,帮她生产啊。”
    她独自就可以给妇人接生,只是牢记着贺慧淑的嘱咐,年龄太小,怕传出去毁了名声。
    外面的人听了都激动起来,便连杀敌无数的何敬焱、吕道明也有些热血腾腾。
    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女香客说服了另外四女进来了,使得本来面积不大的地方更加拥挤。
    好在中年女香客真如自己所说,动作麻利,颇有经验,三下五除二的就帮着妇人生下了第五个孩子,道:“李大药师,你帮着抱细伢子。”
    李晶晶双手接过闭着眼睛哇哇啼哭皮肤通红身体柔软的婴孩,他身上的毛还没有完全褪去,两只小拳头紧握着,说不上漂亮,但是很惹人疼惜。
    婴孩啼哭代表着身体健康。李晶晶放下心来。
    中年女香客接过外头人及时递来已用火燎过的剪刀,把孩子的脐带剪了,又让妇人使劲把胎盘赶紧生下来。
    外头的人递进来一件崭新的道袍,李晶晶用它包裹了婴孩,直接抱出去交给了表情复杂的干瘦男子,微笑道:“你的儿子真是会长,体重可不轻哦。”
    干瘦男子抱着婴孩,或许儿女多了,便是得了一个儿子,已没有当爹的喜悦,只是看了一眼,便急急的问道:“李大药师,我堂客可还活着?”
    李晶晶反问道:“她不活着,怎能把你儿子生下来呢?”
    干瘦男子长吁了一口气,抱着五儿子,带着四个儿女跪下向李晶晶磕头。
    四个儿女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四岁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都晓事了,得知娘没死活着,无比的高兴感激。
    李云霄激动的道:“我妹妹可厉害了,又救了两条人命啊。”
    广明子仰天朗笑几声,快走到两个道士医师跟前,伸手用力拍他们的肩膀,得意的道:“我就说了师妹的药术比我高。你们信不信?”
    两个道士医师以前只是敷衍,这回心服口服的点头。
    众人无不替这家人欢喜。
    闻讯而来的近百名香客都站在了院门外头,得知太清观的药道长的师妹救了产妇及婴孩两命,高声夸赞太清观药术高明,守着院门的几个武道士都觉得脸上特别有光。
    “我刚才只是喊了几嗓子,没做什么。”李晶晶接着道:“不过呢,我刚才保证过,要治好你的跛脚。你过一个月到观里来找广明子拿药。”
    干瘦男子磕头如捣蒜,喜极而泣,道:“原先我脚好的时候,去县里做小工,能挣不少银钱,加上田地的稻谷,菜地的蔬菜,够养家糊口,自从脚跛了,做不了小工,种地动作慢。您医好我的脚,日后我家的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李晶晶莞尔,跟广明子摆摆手,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广明子扭头朝两个道士医师道:“你们把事办好了。”
    两个道士医师不约而同的道:“师叔放心就是。”
    “业哥哥,我衣上沾了婴孩的血,你莫抱我了。”李晶晶拒绝了秦敏业,朝院外走去,朝面上挂着浅笑目光如炬的何敬焱做个鬼脸,道:“咱们快回去吃午饭吧。我肚子好饿啊。”
    两个道士医师满脸恭敬,目送李晶晶离去。他们自是不信她说的,什么药都没给妇人吃过。
    何敬焱回到竹楼,见到石通时,特意道:“今日之事莫要人为的宣扬。”
    石通低声道:“贫道已给观里的人交待过,包括两位医师,日后若有人问起,不许提小姐的名字。”
    何敬焱点头,问道:“那家人后面如何?”
    石通答道:“贫道已派两个弟子赶着牛车把那产妇及婴孩送回家去,又赠了一两银钱、一些吃食、衣物。”
    太清观方圆百里的村子十几个,光是观里的佃农家就几百户,要是回回出手大方救济赠个十两银钱,哪里救得过来。
    “甚好。”何敬焱幼时在寺、观里住了几年,跟僧人道士同吃同住,生活清寒,多次到伙房帮厨,知道物价。
    农家有粮有菜,只要家里无人生病,没有突事件,一两银钱便是一户农家几个月的开销。
    石通给了银钱,还给了吃食、衣物,如此安排很是妥当。
    何敬焱与吕道明回了竹楼,午饭已经好了,两人便与亲兵一同用饭。
    何敬焱不是出身世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他手里下的亲兵多半是道教的武道士,出身不是穷人就是孤儿,更不讲究。
    吕道明在饭桌上就将刚才亲眼目睹的事说了。
    他口才好,描述的绘声绘色,跟说书的一样,众位亲兵仿佛身临其境。
    “小姐救了老老爷,这回又救了无名妇人跟她的儿子。”
    “小姐不愧是药神的高徒。”
    众位亲兵对李晶晶赞叹不已。
    午饭之后,一个年龄将近三十脸上有道箭伤的亲兵私下找了吕道明,问道:“副将军,您还记得属下的右腿前年在北地,被匈奴狗射中一箭的事?”
    吕道明正坐在树林里歇息,眯着眼打量亲兵,道:“洪老三,你有什么屁事,快说。”
    不远处就是何敬焱,吕道明知道他在听着。
    洪老三有些激动的道:“当时随军医师说箭头挨着血管,不敢为属下拔出箭头,那箭头就这么留在属下体内,如今过了两年,已跟肉生在一起。属下想请您帮着问问小姐……”
    吕道明挥手岔话道:“去去去。我如今跟小姐说话不到两句,小姐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怎么开这个口。”
    洪老三满脸失望挠挠脑袋,不吭声也不肯走。
    吕道明瞪眼道:“你是个粗老爷们,那箭头在你的右腿内侧,小姐是千金之躯,岂能给你瞧病!”
    洪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沮丧叹气道:“属下总觉得这个箭头是个大隐患,只是想问问小姐,会不会要了属下的命。”
    吕道明没好气道:“两年了你活得好好的,担心个屁。”
    到了下午,秦敏业走了,李家众小送他至树林外。
    李晶晶返回竹楼时,何敬焱特意走过来跟她说了洪老三的伤。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李晶晶埋怨道:“王爷爷在时,你为啥不说呢?我跟他配合,直接将洪老三腿上的箭头取了不就行了。”
    何敬焱身后跟着吕道明,见自家将军被错怪了,连忙解释道:“小姐,洪老三今个才跟我说起此事,将军无意间听到,便想到了您。”
    李晶晶哦了一声,道:“观里的两个道长医师,有一个擅长银针术,比不得王爷爷好,也比普通的医师强。何叔叔,你给观主说,让这位医师来竹楼,我跟他配合着给洪老三取了箭头。”
    何敬焱立刻让吕道明去前山跟石通说。
    一会儿,那位擅长银针术的刘道长医师就带着两个医徒兴冲冲来了。
    李晶晶早就准备好了,身边是小篮子,手指着几桌上的文房四宝,道:“刘医师,这里有纸、笔,你看了伤口,就画下来,再给我详细说说。”
    这里人多嘴杂,她为了名声,还是谨慎点好。
    洪老三受宠若惊的进了药室,见何敬焱、吕道明、李晶晶都在,行礼之后,被刘道长医师安排躺在床上,褪了裤子,露出旧疾伤口。
    刘道长医师非常珍惜这次跟李晶晶合作的机会,仔细检查,给洪老三把脉,手按在伤口周围,问了几十个问题。
    木床挂着布帘,李晶晶坐在帘外的座椅上听得清楚。
    何敬焱关注着李晶晶的神色,见她跟中午一样没有半点为难,便知她对此事有十足把握。
    “李大药师,箭头黑铁制成,足有半寸,就在患者右腿内侧三寸处。”刘道长医师指着纸上的人腿图,比划着箭头的大小,又细细说了诊断的结果。
    李晶晶耐心听着,待刘道长医师说完,方道:“先让患者把衣服穿好了。”
    洪老三连忙依言行事。
    李晶晶揭开布帘进去,给洪老三把过脉,问道:“你有堂客了吗?”
    洪老三面色复杂,低头道:“小姐,我有的。”
    他去年春节回家探亲,因为右腿有箭头,只在家里住了半晚,就沮丧的离开去住了客栈。
    次日他就写了放妻书,跟妻子和离,家里的二百两银钱都赠给了她,让她另买房屋找人嫁了。
    这些话他怕跟人说了引来耻笑。
    他成亲晚,没有子嗣,箭头都害他不能有子嗣,自然担心影响到生命,今个不得不向吕道明开这个口。
    药室内的几人都不是傻子,听话听音,猜出了几分,都对洪老三心生同情。
    李晶晶非常理解洪老三的心情,不再多问,轻声道:“你右腿内侧有箭头骑马得有多痛啊。你真是个英雄。”
    洪老三激动的道:“小姐,您太抬举我了。”
    李晶晶微笑道:“今个我与刘医师就给你把箭头取了。只要你按照我的嘱咐好好躺着不动弹,三日之内,伤口就好了。”
    洪老三大喜,跪下给李晶晶磕了三个响头。
    “我都说了你是英雄,别跪我了,起来吧。”李晶晶出了布帘,跟刘道长商议了一刻钟,这就准备给洪老三做小手术取箭头。
    众位亲兵已得知此事,都盘腿坐在了不远处的草地,关注着药室里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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