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晚,火霞如血。
    卫央封住黑白双熊大穴,一刀砍下去,便塞一把细盐。
    安百总早已逃下法场,背对着蹲在人群外。
    行刑台别无他人,卫央慢条斯理地炮制那两头畜生。
    “我是个仁慈的人,纵然是杀猪,也体谅猪生之难,直到遇到你们这样的畜生,”卫央不解道,“以你们的本领,吃肉不是难事,为何要吃人?”
    白熊怒骂道:“老子想吃便吃,干你逑事么?”
    那便只好用刀和他讲话了。
    卫央一刀割开白熊脸上的油皮,提起王府送来的上好槐花蜜,在那油皮上稍稍擦了些。
    而后用刀尖端一窝蚂蚁,均匀地敷上他面目。
    “仔细他咬舌自尽!”还敢站在行刑台一旁防备的二都司提醒。
    卫央轻笑道:“这是传说中的法子,实则不管用。这人的舌头,大略有这样几个部分,有舌尖,有舌体,有舌根,有……嗯,我也想不起来了,”卫央撬开白熊的嘴巴,一一介绍道,然后,“一般的咬舌自尽,实则只能咬到那舌根,因为后面的咬不到。舌头本乃软骨肉生成,纵然咬断了,那也是毛细血管大出血,基本上是无法瞬间死掉的。只会增加点疼痛,这两只乃是畜生,想必不会感受到剧痛,你放心。”
    白熊啊啊两声大叫,又骂道:“姓卫的你这不是……”
    “好了,现在不到你说话的时候。”卫央回头扯过来黑和尚,仔细瞧了瞧,又瞧了瞧白熊,奇道,“两位似乎不是这边的人?一个头发卷曲,皮肤太惨白,眼睛且有蓝瞳,祖上出过海?唔,黑熊倒好认,原来是昆仑之外的祖宗,难怪一个长得如面袋子,一个却彷佛烧火棍。”
    黑熊牙关咯咯作响着,他杀人如麻却对自己爱惜的很。
    “这不是江湖名门正派的手段!”他只好找这一个借口。
    当然了,落到这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手中,他是不渴望脱身的,只求能速死。
    可他不明白,这小儿的心肠怎比他们还要恶毒一万倍?
    他敲碎旁人的手指,面上温和地笑却对他们下细盐和蜂蜜的酷刑。
    这还是名门正派的传人么?
    卫央错愕道:“哪个名门正派是我出身?”
    黑熊怒骂道:“你那一手剑法……”
    “按照你这么说,我用魔教鲍大楚杨莲亭的银子买了面,我便是魔教的弟子了么?”卫央劝解道,“莫把出身看的那么要紧,这不,你二人也是爹娘生养的,如今不也当成了畜生了吗?”
    他自解:“我这个人啊,你不能把我当什么的传人。你若内心阳光,行事有人性,我便与你言笑晏晏,不是好朋友,超过好朋友,那便是,你若是好人,我便比你更好人。”
    但他同时又说道:“可若你是个魔鬼,畜生,王八蛋,我为什么要恪守做人的底线?对待你这样的畜生,我若是循规蹈矩,那岂不把你等当人看么?你是个魔鬼,我便是魔头,这句话记下。”
    正此时,那东厂番子刘家的管家被提了过来。
    他兀自骂道:“何苦折磨我?何苦为难我?把你这些胆大妄为的丘八,我须待你们没完!”
    卫央惊奇道:“怎地这么请人家?快让人家坐下来,刘员外年迈,刘公子遇难,刘家总须要有个男人在这里亲眼看着仇人得到正法,快请人家坐下,莫怠慢。”
    刘管家破口大骂:“姓卫的,我与你势不两立!”
    “哦,原来是我以你为好人,你以我为仇人?”卫央轻叹道,“好罢,片刻再问你。”
    他竟挥舞钢刀,又一刀背砸断刘管家的双小腿。
    刘管家大吼,卫央扯下他的衣服堵住他的嘴。
    “不急,没到你。”卫央弹钢刀,“我很厌恶被人当傻子,更厌恶被人当傻子还要利用,阁下都占了。”
    而后再不管,过去拍拍白熊的脸庞。
    他问道:“今日食肉几何?”
    白熊大骂道:“姓刘的那小子,筋肉很好吃,老子满满地吃了三大块,好吃地很哪!”
    卫央点头道:“看来手段还不够。”
    他用刀划开白熊的肚子,上头再抹一点蜂蜜,而后取一块破布,衬着往里头轻揉,待蜂蜜渗入,便取蚂蚁一大把洒在上头,而后在外层用细盐满满画圈,圈子越来越小,蚂蚁只能顺着有蜂蜜的地方往进钻。
    那钻心的痛痒,直将个不通人性的畜生钻得怒声连吼,不片刻便坚持不住,大声道:“不错,不错,咱们食人肉,那便不是人,你快点下手,咱们就此上路,也感念你一番恩德。”
    “我要你感激何用?”卫央坐在台子上,招手命书吏上前,十余个书吏两股战战,哪里敢过来。
    卫央只好亲自提起笔,看着白熊,徐徐道:“杀了你简单,只不过,你们究竟食人有几多,又如何吃人,这却要问清楚,你说,我来写。”
    白熊痛痛快快高声道:“昨日里,咱们杀了刘公子,吃他肉三块,只是白水煮;今日早,黑熊去杀那青楼里的,顺手又带回来一个妇人的……”
    他一连说到去年,骂道:“那是个北元的小子,才十二三大,老子要借他的马,他竟敢不肯,厮打时,老子见他虽然粗糙,却毕竟很爽滑,便杀了,要去他家借用铁锅,那一家竟不肯,老子只好做了一锅乱炖的,糊涂吃了三天。”
    卫央点点头:“看来,你们是百无禁忌对吗?”
    此刻的军民,九成往上的,包括能征善战的将军,也头皮发麻脚下冰冷,一个个大气不敢喘,心中均叫道:“别问了,别再问他了!”
    那白熊骂道:“要什么禁忌?老子想吃人,便吃了,怎地?那读书人们不也说,甚么‘壮志饥餐胡虏肉’,不也有‘饮血寝皮’之说么?”
    卫央叹息道:“果然是个天生地养的禽兽。”
    他一把止住那白熊,将黑熊扯过来。
    黑熊已熬了半日折磨,此时最有气无力。
    卫央却偏要给他注入一股真气。
    “接着说。”卫央拿起笔纸。
    黑熊颤抖道:“自,自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看来还是不够疼,再加点。”卫央又提起钢刀。
    黑熊打几个冷颤连忙道:“我说,我说,那日在草原之后便……便到了关外,咱们见有个娶亲的人家,新娘子十分白净,便擒了要吃,叵料那婆家人也有些本事,竟跟了过来,我们请他们一起,他们也不肯,便又都杀了……后来遇到恒山派的女尼,她们接一个妇人上山,那妇人好生不要脸皮,竟与人先有了小孩,我们,我们打不过她们,就骗了那一个小孩子……”
    卫央心中早已听得冷如寒潭,但手指也随之而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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