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田夕和魏无忌吃吃喝喝,一直到午后才离去。
    魏无忌将一个月前被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田夕,田夕也承诺帮无忌调查幕后的主谋。
    经过半天的相处,无忌觉得田夕的身份虽然很有些疑点,但从她对无忌被刺杀的反应来看,似乎没有参与到其中去。
    确认这一点后,无忌大为安心。
    第二天,孟尝君的门客舍人冯谖带着厚礼重金,来无忌府中拜谒。
    双方对彼此的目的都是心知肚明,因此稍微客气几句之后,也就敞开大雕说亮话,最后那十九名被扣押的门客,以每人百金的赎金,被孟尝君赎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档子事,无忌大赚了一笔,亦因为“执法严格,连孟尝君的门客也不宽恕”而在大梁城里愈发地名声响亮。
    孟尝君虽然损失了人手和钱财,但在最后关头能够咬牙开出“每人百金”的天价,也是让很多的门客感动不已,以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明主,值得效忠一生。
    至于无忌府邸被攻破,数十人当场战死的事情,则是被众人默契地淡化了。受伤的人有很多,死了的人也有很多,大家都知道,但是都很默契地绝口不提。
    说到底,不论是争夺权柄的政客,还是街头借此吹嘘的市井之徒,并不关心那死了的三十八人是谁。人们关注的焦点,乃是魏无忌和孟尝君在这次事件上的博弈。
    大梁城内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通过这场暗地里的争斗,无忌得其利,而孟尝君得其名。
    无忌本是觉得这件事干得漂亮,因此而得意洋洋了好几天,但很快,就有人来打脸了。
    这一天,无忌府中来了两个年轻人,声称要做无忌的门客。
    “希望今天来的是人才啊!”
    无忌若喜若忧,他开府一个多月,一直没有他看得上眼的人才来投。倒是有很多自以为读了两本书、肚子里半瓶墨水的,迫不及待地来装逼,希望通过“孤高”、“不羁”之类的奇装异形吸引无忌的注意力。
    无忌一开始还耐心地见了几个,到后来就是看一看就算过。
    一般人过来,他只招待对方吃一顿饭而已,根本没有辟为幕僚的想法。
    但愿今天来的人有真才实学!
    在他府邸的第一进庭院,有大大小小三个用来会客的房间,此刻无忌和那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坐在偏厅里,无忌观察对方,对方亦在观察无忌。
    无忌发现,今天的这两个年轻人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
    一是更沉稳,二是更自信。
    自信,源于实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两位看得起我,我很高兴!但我府中养客,与孟尝君不同,向来是贵精不贵多。因此,不知两位何以教我?”
    为首的年轻人笑了笑道:
    “在下大梁人须贾,自幼研习纵横之术。公子为人坦率,倒是令须贾感到意外。”
    “须贾先生是吗?”无忌努力思索着,但似乎想不起来这个名字,看来不是什么名臣名将了,他立刻就像把这人打发走,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须贾先生不喜欢我的坦率吗?若是如此……”
    “在下很欣赏公子的坦率!”须贾竟打断了无忌的话,虽然是正面的称赞,但讲话被打断还是让无忌有些不爽。
    “那么,先生何以教我?”
    “近日,‘铁面公子’的名声在大梁传得很响亮,想来公子也因此而得意,但我想说的是,此自取灭亡之道,望公子悬崖勒马!”
    无忌脸色一变。
    他心道自己学习曹老板造五色大棒、严格执法,整肃治安,怎么就成了自取灭亡之道了?
    “公子一味地开罪大梁城的权贵,不分敌我、亲疏,长此以往,‘酷吏’之名将成为公子挥之不去的烙印,届时,又有谁会来投奔一个刻薄寡恩的人?”
    须贾见无忌脸色不喜,眼中竟有些许兴奋,难道无忌的愠怒,亦是被他料中?
    无忌本欲发火,但听到须贾这番话,不由愣住。
    “你的意思,‘铁面公子’并非是赞誉,而是毁谤了?”
    “须贾以为,的确如此!”
    无忌立刻就想举出曹老板的例子来打须贾的脸,但刚要说出来,蓦然想起曹老板还有四百多年才出生,稍一犹豫,便道:
    “卫人公孙鞅,入秦之后尽公无私、严肃秦国法治,终成一代名相。他初定秦法的时候也是有颇多非议,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公孙鞅就是商鞅,而商鞅变法的大名,就算无忌在穿越之前基本不学习天天打游戏,也还是知道商鞅这个家伙做事特别较真、最后成就也特别大。
    但须贾听到后,竟是哈哈大笑,无忌心头不悦,冷哼一声道:
    “别装了,快把你要说的话都说出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公子当然知道卫鞅的下场吧?他为了秦国殚精竭虑二十年,但最后仍免不了被秦惠王车裂而死。就算是因他主持变法而获益的秦国庶民,也从未有谁在卫鞅逃命的时候接纳过他。公子若是以卫鞅为榜样,殊不可取。”
    无忌想了想,发现须贾说的还都对,不由更加烦躁。
    错的真的是自己吗?
    商鞅当然是一个例子,还有曹老板呢?曹老板当洛阳北部尉做得那么好,后来还……
    “后来,曹操因为不容于权贵,辞官回老家了。”
    无忌终于想起这个细节,低着头喃喃自语,稍后,他望向须贾问道,“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须贾面色一喜,侃侃而谈:
    “联合宗室,对抗丞相!公子是王上仅有的二子之一,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正因公子、太子这一代人丁单薄,便更不能与宗室成员有冲突。此时,当结好大司农、宗正两位大人,就日前杖责他们的奴仆一事遣使道歉。以太子权势之重,尚不能压过孟尝君,何况是公子呢?”
    须贾讲的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魏无忌思索以一会儿,也只能点头答应。
    那么,谁来做这件事?
    魏无忌扪心自问,手底下没有信得过又可以用的说客。
    不过……这个须贾既然是主动来投,肯定是带了投名状的,这份投名状,难道就是为自己打点与宗室、权臣的关系?
    想到这里,魏无忌已是换上了满脸的笑容,快步来到须贾的身前,伸手搀扶对方:
    “须贾先生,真名士也!非常感谢你的教诲!希望你能常伴左右,常常指点无忌,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此刻,大梁人须贾正式成为了魏无忌的门客。
    无忌的目光转到另一个年轻人身上,发现他身材单薄,面黄肌瘦,与须贾的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大有不同。
    “无忌斗胆,请教这位先生的大名?”
    年轻人看了看无忌,拱手道:
    “在下启封人范雎。”
    听到这个名字,无忌一愣。
    “你叫范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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