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焦灼。
    “弗摧”之下,贼人一身蛇鳞坚固,如披神甲,坚不可摧。
    但朱儁的“典刑”,同样也是防御强大,无懈可击。
    贼人如潮,似惊涛拍岸,一次次袭来,拍击在甲士、甲骑和一员员猛将构筑的阵线上,却只是一次次退却,未能撼动其分毫。
    尤其是甲士、甲骑,本身就有甲胄护身,又有“典刑”为壁障,防御滴水不漏,如同铜墙铁壁,根本无法被撼动。
    “方伯大人这一手,果然厉害啊……”杨信暗暗咋舌。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
    贼人满脸痛苦,纷纷仰头哀嚎,身体竟是如高温下的蜡像,渐渐消融,顷刻间融化殆尽,化为一滩满是腥臭味的肉泥。
    如此诡异场景,饶是杨信等人身经百战,也是头皮发麻,有些不知所措。
    “子武,贼首在那里,”朱儁一直冷静观察着四周,眼神凛然,指着一个方向道,“去,将他的首级拿给我!”
    “是!”一名昂藏巨汉策马而出。
    此人名为董虎,会稽馀姚人,是朱儁身边的一员猛士。
    “子义,子龙,你们二人,去助这位壮士一臂之力。”杨信毫无迟疑,也点了两个名字。
    太史慈、赵云都擅骑射,他派出这二人,自然是为了防止敌首遁逃,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
    “是!”
    “是!”
    太史慈、赵云微微点头,各自一夹马腹,如同两道闪电窜出,威风凛凛,超尘逐电。
    太史慈披朱红铠甲,赵云则是银盔白袍,两人都是容貌俊朗,风姿潇洒,如同一赤一白两头蛟龙,以星驰电走之势冲出,看来是要后发先至。
    论骑术,董虎这南方汉子,自是远远不及二人的。
    ……
    杨信不再多看。
    让太史慈、赵云同去取一人头颅,根本是杀鸡用牛刀,哪有取不到的?
    “方伯大人,这伙贼人是梁龙派来的?”杨信向朱儁行了一礼,疑惑问道。
    “不,”朱儁摇摇头,“十有八九,是许昭的余党。”
    “许昭?”杨信眼神一动。
    这位许昭,也是一位凶名赫赫的会稽妖贼,与其父许生,其子许韶一同造反,自称“阳明皇帝”,煽动郡县,众以万数,声势曾一时无二,令朝廷震动。
    前文所述的尹端负罪,就是因为征讨许昭不利。
    尹端也是张奂麾下一员悍将,天命为“猰貐”,曾与悍将董卓齐名,连他对付不了许昭,足见其是真有本事的。
    后来,扬州刺史臧旻,丹阳太守陈夤率军合力镇压,历时整整三年,才将此叛乱平定。
    朱儁点点头,道:“许氏父子的天命为‘虺’,天赋‘弗摧’更是诡谲强大。他们每每深陷绝境,则四下招募死士,以死士冲击汉军,往往都能有所成效……幸而天佑汉军,数年鏖战,却为我大汉打造出了一员悍将。”
    “悍将?”杨信闻言一怔。
    “昔吴郡司马,孙坚,孙文台。”朱儁面露赞赏,声音铿锵道,“最后一战中,孙坚知天命了,其天命为‘虬’,并觉醒天赋‘虬甲’。”
    “虬?”杨信眼中精芒一闪。
    不必说,虬,即是虬龙!
    朱儁点点头:“孙文台如恶龙出渊,身先士卒,领将士奋勇向前,生生抵御住了死士的冲击,才最终扭转战局。”
    杨信想象着孙坚的风采,也不禁暗暗心折。
    不愧是江东猛虎孙破虏,才初出茅庐,就有如此能耐!
    杨信又有些遗憾,如今孙坚为下邳县丞,正在蛰伏蓄力中,杨信却是没机会见上一面了。
    不多时,董虎策马而还,手中提着个死不瞑目的年轻头颅。
    他脑袋双眼却是竖瞳,如同蛇蜥,颇为诡异。
    “子武,干得不错。”朱儁捋须微笑,又面露厌恶,“这下,许氏的‘虺’之一脉,终于是断绝了。”
    杨信则心中一动。
    他哪里不明白,朱儁出城相迎,一则显示隆重,二则也是引蛇出洞,解决掉会稽郡蛰伏多年的隐患,一箭双雕。
    “这些青史留名的文臣武将,果然个个是人精,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杨信暗暗嘀咕,“和这些人交手,都得打起一百分的精神。”
    他却不知,朱儁此举,其实是一箭三雕。
    至于那剩余一雕,杨信很快就要见识到了。
    ……
    “大人,杀死许文的,并非是在下。”董虎不敢居功,沉声道,“是那猿臂小将一箭射杀了许文,我只是割下其首级,回来禀报罢了。”
    这时,太史慈、赵云也策马而归。
    太史慈锐气蓬勃,赵云则是面有悻悻,谁拔得头筹,一眼可见。
    论骑射,赵云相较太史慈,还是差了一截的。
    太史慈的箭术,已堪称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论箭术,放眼整个同时代,恐怕也就三五八团的吕布能和他掰掰手腕,其余人都要逊色许多。
    “方伯大人,”杨信好奇询问,“我听你所言,这天命,还是能传承的?”
    他感觉很疑惑。
    朱儁说到“许氏父子的天命为虺”时,他就察觉不对了。
    这天命,还能搞“共享经济”?
    “虺有一天赋名为‘毒卵’,能令天命传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不过,每传承一次,虺的能力就会虚弱几分。”朱儁冷冷看了一眼那颗头颅,“如今,许韶之子许文再死,已是传承三代,不可能继续传承了。”
    “还有这种事情?”杨信不禁感叹,天命之诡谲,着实是难测。
    ……
    吱呀声中,城门重新打开。
    “大人,幸不辱命!”
    数员浑身浴血的将士走了出来,向朱儁行礼。
    对此,杨信并不意外。
    朱儁既然早有谋划,城内城外自然都有应对。不过,他只在身边安了些亲信,看来是对杨信信心十足。
    事情已妥,他却未引杨信等人入城。
    “府君大人,”朱儁行了一礼,正色道,“我这些时日招募乡勇,检选家兵,已得了五千人。为防扰民,我组织他们驻扎于若湖边上,府君大人可随我前去,检阅军容。”
    若湖,是毗邻上虞县的一座湖泊。
    “求之不得。”杨信点头,又大感惊讶。
    这朱公伟果然是值得交个朋友的土豪,居然招募了整整五千人!
    朱儁想到一事,又笑着道:“府君大人,在营中,你却能见到一位故人。”
    “故人?”杨信一愣。
    “自然是那位故辽西太守之子了,”朱儁笑着道,“他年纪虽轻,却才干卓绝,治军练兵、列阵结营都有乃父之风,我也将两千部众交给了他,由他来操练。”
    杨信恍然,点了点头。
    朱儁所说的,自然是赵苞之子赵烈。
    显然,对方已经先到了会稽,还打入敌军,咳咳,打入了朱儁的内部。
    朱儁麾下五千人,竟将两千人都交给赵烈操练,这绝不可能仅是靠其父的余荫,而是对方确有真材实料。
    能得到朱儁看重,这赵烈怕是不一般。
    杨信不动声色,心中则生出了几分期待。
    ……
    朱儁引路,众人一路进入营垒。
    “这边,就是靖边的部众了。”朱儁指了指方位,笑着说道。
    靖边,是赵烈的字,是自父母亡故后,他自己为自己取的。
    “靖边”二字的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杨信循着手指望去,双眼不由一亮。
    朱儁指的那一方,营垒干净,行伍整齐,军容整肃,一切都条理分明,有条不紊。
    “这位赵靖边,颇有将帅之风啊……”杨信暗暗颔首。
    他亲领过一曲人马,自然清楚,人数越多,越是人多手杂,也就越是难以面面俱到,更是难以井井有条。
    朱儁所募都是新兵,这么短的时间内,赵烈竟能让两千人都井然有序,这份本领,杨信自认自己都做不到的。
    当然了,杨信也有自己的长处,除了特长的长处。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
    一支十余人的骑队伍兵前来,阵容齐整,奔驰如箭。
    领头者,却是位英气勃勃的少年,双目炯炯有神,顾盼间电芒深蕴,含而不发,深不可测。
    不过,他的皮肤略微发白,面无血色,似乎身体不是很好。
    他勒马而停,身后十余骑兵也同时停下,步调一致,傲立如松。他这十余骑,竟和高顺的陷阵队一样,都是令行禁止。
    显然,少年就是赵烈了。
    “拜见府君大人,刺史大人。”马上,赵烈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杨信不由皱眉,瞥了朱儁一眼,心生狐疑。
    赵烈行礼时,居然都不下马,可谓十分无礼。但朱儁却似乎不以为意,他也不好说什么。
    杨信心中古怪,暗暗道:赵苞性情刚烈,但也是谦谦君子,莫非,这赵烈太年轻,有些恃才傲物的习性?
    待赵烈下马,他才恍然大悟。
    却原来,赵烈没有双腿!
    他不是简单地骑马,而是依靠着某种精妙器械,将自己固定在了马上。
    在赵烈的身后,一人下马上前,将固定的插销、绑腿等一一取下,将他抱下马来;而另一人身上背着某木质物件,将其徐徐展开后,竟是个类似轮椅的木质小车。
    “孔明车?”杨信心中一动,想到一物。
    那个小车,分明和传说中的孔明车极为相似,而且更加高明,神工天巧。因为,它是折叠式的,十分精巧,可随身携带。
    “这是我自制的千里车,不动双腿,也可日行千里。”见杨信好奇盯着那小车,赵烈洒然一笑,“我自幼没有双腿,身体也孱弱,无法行走。于是,我时常专研种种器械,希望能借着器械之助,能和正常人一样。”
    “唉,如此大才,可惜……”杨黥低声感叹一句。
    他的声音却是大了些。
    杨黥并非故意,而是有所感怀。
    他生来就是黥面之人,所以最能理解身体缺陷对人生的巨大影响,自己能靠领军作战改变人生,但面前这位却……
    赵烈心思细腻,也察觉到杨黥的怜悯,虽态度从容,眼中则有一抹黯然掠过。
    “可惜什么?真正的大将,是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非是两军阵前冲杀。手脚再矫健,能舞两杆马槊吗?又能杀几人?”杨信却笑了,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里有东西,才叫‘万人之勇’。我相信,在我的面前,是一位真正的‘万人之勇’。”
    赵烈闻言,面露感动,生出“知己”之感。
    人格魅力+1。
    杨信则心中暗是道。
    “都别站在此地了,先去我的营帐中说话。”朱儁摆摆手,笑着道。
    “这样最好!”
    ……
    杨信等人跟随朱儁前行,很快到了朱儁的营帐。
    营帐外,却是立着一名少年,正手持长矛,操练不止。少年身高体健,双目有光,明明是儒生打扮,却手握一杆长矛,颇有几分古怪。
    “——杀!”
    他口中呼喝有声,一杆长矛舞动得虎虎生威,更是精妙灵动如毒蛇,竟也有几分万夫莫当的气概。
    见朱儁等人经过,他收了长矛,遥遥向着朱儁行礼。
    杨信心中狐疑。
    莫非,又是一员史书留名的猛将?不过,此人有儒将风范,应当不是潘璋、周泰一般的粗胚,莫非是贺齐,或者朱桓?
    不过,对方的名字,则是杨信做梦也没想到的……
    营帐中,朱儁等人各自落座,又叫来了其余将领。
    另外三千人的统帅,却都是朱儁的两个儿子,朱浩、朱符两兄弟。两人身披甲胄,英武非常,比朱儁倒更像将领。
    闲聊一阵,朱儁渐渐说起正事。
    杨信也肃然以对。
    “府君大人,我欲分兵两路,你领两千人,我领三千。”朱儁将计划娓娓道来,“我先攻南海郡,若是顺利,继而攻打苍梧、合浦,步步紧逼,也吸引敌军主力;你则绕道吴郡,袭取郁林后,直下交趾。”
    杨信心中一动:这位刺史还真大方,竟将两千人就这样分给自己了。而且,如此的战略安排,怕也是要将斩杀梁龙的泼天大功让给自己。
    “我只是暂代统领,替府君大人操练士卒,”赵烈起身,行礼道,“既然府君大人来了,这些兵卒自然交由府君大人统带了。”
    杨信点点头,对此,他并不意外。
    朱儁沉吟片刻,却又道:“府君大人,我还有几件事情相求。”
    “方伯大人,但说无妨!”杨信道。
    “我麾下虽有精兵,却苦无猛将。”朱儁望向杨信,“因此,我想能从大人麾下调拨几名将领,暂时借给我,为我部中坚。”
    原来如此……
    杨信明白了什么,心中暗道。
    “不知,方伯大人中意哪几位?”他问道。
    “翼文、叔达、仲云三人。”朱儁依次指了三人,他早已询问过姓名了。
    杨信闻言,脸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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