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俊介亲眼见证过许多经典片段的诞生时刻。
    银装素裹好似回到春天的樱花树下,明里和贵树的倾情一吻;撞碎了樱花般的美梦,至今仍令人耿耿于怀的炸电车时刻。
    腥风血雨的雨巷里,剑心和巴命运般的相遇;雪花飘零之际,独留爱与罪的十字伤,少年孤独走向未来。
    这些经典片段,让当时的小岛俊介,内心或多或少都产生了各种不同的变化。
    此时,又一个值得被称道的经典片段在他眼前诞生了。
    小岛俊介抬头望着前方。
    卫宫和千子铭人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尽全力在互相搏杀着。
    无论打斗的刺激程度,还是双方的情绪感染力,都称得上是与那些存在小岛俊介记忆里,可以和那些经典片段并列的表演。
    “这…恐怕已经不是演戏的范畴了吧…”
    小岛俊介看到这段震撼人心的表演,脑海里思考着一些问题。
    明白自家剧组的特殊性。
    毕竟好歹也是跟着卫宫混了三个剧组的老人了,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卫宫剧组里的这些演员,和别的剧组中的演员,有多么的不同。
    田中大叔曾经也说起过这件事。
    他认为,卫宫监督所选择的演员,拿到了最适合他们的剧本,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演戏,而只是在镜头面前表演自己罢了。
    所以。
    这一刻。
    千子铭人和卫宫之间的争锋。
    其实就是双方理念的碰撞。
    小岛俊介忽然有些明白田中大叔为什么要让他来拍这一段戏了。
    “只有在离卫宫监督和铭人先生这么近的地方,才能最清楚地感受到,从他们两人身上传出的信念…”
    ——
    理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次次被千子铭人击退,卫宫一次又一次地从烟尘之中站起来。
    因为憧憬作为警察而拯救别人,所以拼了命想要去成为那一种人。
    终于,在某一天。
    你成为了一名警察。
    本以为这是实现理想的开始,但随着职业生涯的开启,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你开始渐渐发现了,警察也有很多事情办不到,他们也不能拯救每个人。
    他们或许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但同时,也亲眼见证了无数生命从自己消逝。
    最后,你甚至因为某些事情,被大众所厌恶,被同伴所指责,甚至,连维持继续警察这一身份都已经变得非常勉强。
    这时。
    大梦初醒,才恍然觉得自己是否荒唐了一生。
    所以,你开始不断否定自己,否定自己先前的人生,否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成为警察。
    但是。
    铭人哥。
    你是否还记得。
    你是因为想要拯救别人才选择成为一名警察,这份想要拯救别人的初心,是绝对不会错的!
    “铮!”
    刀刃再次被弹开。
    千子铭人感觉现在自己的状态很糟糕。
    每一次交手。
    每一次看见卫宫那炙热的目光。
    他心里就烦躁到不行。
    明明只是需要稍稍拉开空间,以卫宫那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的破绽姿态,他便有千万种方式能将其击倒。
    但莫名其妙的。
    心里总有一道声音告诉千子铭人。
    绝对不能退!
    哪怕一步都不能退!
    只要退了一步。
    即便是击败了卫宫,那自己也都算是输了。
    “砰!”
    再也受不了卫宫的目光,千子铭人一脚将其踢飞。
    然而。
    还未等千子铭人休息一秒钟,卫宫便颤颤巍巍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双方的眼神再一次交汇。
    “这个家伙…”
    千子铭人咬着牙。
    ——
    “有点意思。”
    片场外的金吉加尔忽然注意到了一个情况。
    暗黄色的苍穹上,被浓雾所覆盖的巨大齿轮,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运转。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金吉加尔低下头给绿发少女说了一声,然后独自走到了特效组所在的地方,无视那些在他看来都是些庸才的存在,径直来到监测数据的仪器旁边。
    “果然…”
    属于卫宫的仪器上,数据疯狂飙升着,几乎快要赶上施展了‘无限剑制’后的千子铭人。
    第二套系统是有一个使用上限的。
    因为是同一个系统,再加上在投影仪的连接上,两人又没有分开使用,所以在这种共用的前提下,‘无限剑制’这种大规模投影几乎占据了第二套系统此时的大部分使用空间,而千子铭人在仪表上的数据,自然而然要高出卫宫数倍以上。
    但现在。
    卫宫的数据在往上逐渐飙升。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要干什么。
    但在维持平衡的条件下,为了给卫宫的投影腾出空间,那么,就必然会对千子铭人这边的投影产生影响。
    “哼!果然是高看他了。”
    金吉加尔不屑地撇了撇嘴。
    第二套系统是反馈人的意识的系统,他的灵活性变化,没有人工改动的话,第一规则的要求,是顺从人的意志,也就是说,双方意志力相等的情况,出现的最大可能,是这套系统率先承受不了对庞大数据的解析,最终导致系统崩溃宕机罢了。
    所以,此时的系统并没有崩溃,只能说明一点。
    千子铭人,早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
    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拍戏了。
    千子铭人心里第一次升起这种忘乎所以的感觉。
    以往,无论是强制要求他用真家伙打斗的兰瑟,亦或者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剧情,他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感受。
    被逼上绝路了啊…
    念头刚刚涌现,千子铭人内心便不断否定着这个答案。
    在他身后。
    逐渐出现一柄又一柄悬浮着的利剑。
    下个瞬间。
    如同流星一般,利刃纷纷从剑丘飞驰刺向卫宫。
    ‘砰!’‘砰!’…
    在艰难地挡下数道攻击之后。
    卫宫被一剑击倒。
    毕竟就连巴萨卡那样的超人类,面对这种的投影攻击时,都显得有些吃力。
    更别说一个早就放弃剑道,平日里锻炼有限,体力又快见底的卫宫。
    能和千子铭人战斗到这一刻,本来就已经很神奇了。
    “还真是讽刺啊…”
    千子铭人望着气息混乱,动作迟缓的卫宫,心里不知为何的,忽然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
    一股难以抑制的失望感瞬间贯穿整个身体。
    “比起心中的信念,竟然会是魔力先枯竭,留给你的武器就只剩下那个了,但无论如何,卫宫士郎的战斗,也就到此为止了。”
    千子铭人冷冷说道。
    在他身后,再次浮现出一片蓄势待发的利剑。
    卫宫贪婪地吸收着空气,尽情享受着难得的休整时刻。
    紧接着,他一边低着头艰难地起身,一边问道。
    “archer,你后悔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
    化作‘英灵卫宫’的千子铭人一愣。
    这场打斗从开始到现在,卫宫士郎从未有向他自动问过一句话。
    即便是最初。
    自己讲述了生前经历,丢下一把短剑让卫宫士郎选择‘自杀’时,这个家伙也都是什么都没说,最后还不顾saber的阻拦,以‘这是自己的战斗’为由,自顾自地朝着自己走来。
    没想到。
    他提出第一个的问题竟然会是这个。
    “当然。”
    千子铭人淡淡地回了一句。
    满脸鲜血,宛如从地狱中爬起来的卫宫看了眼千子铭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
    正当千子铭人一脸奇怪的时候。
    他听见了卫宫的回答。
    “是吗?那么,我们果然不是同一个人。”
    就在千子铭人满脸的震惊中,卫宫的表情变得无比坚毅。
    “你的想法正确无误,我也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拯救一切的人存在,但是,只有一件事是不会有错,成为这一梦想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所以,我不会后悔!”
    “即便直到最后,我都还是仿冒品,即便直到最后,我都只是个伪善者。”
    “我也…绝对不会后悔!”
    异象,从苍穹开始出现。
    如果说原本的无限剑制,完全是由暗沉的色调所构造出来的世界。
    那么。
    在这一瞬间。
    刺眼的青色光芒划破了黄色浓雾所包裹着的世界。
    崭新的,带着希望的世界从卫宫士郎的身后涌出。
    这是卫宫第一次真正展现属于自己这个身体的心像世界,而不是像第一次在未来幻想时,投影那个属于‘英灵卫宫’的心像世界。
    仪表上的一侧数据疯狂飙升着,另一侧数据却在疯狂降低。
    玉川美夏等人一脸慌张。
    因为她们从未有看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蠢货们,放下你们那些可笑的举动吧,睁大眼睛看着,这场持续到现在的战斗,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金吉加尔的开口稳定了特效组人员们的心。
    虽然被叫作蠢货有点不开心,但是,谁让人家是茅场晶彦的好友,对第二套系统的认知程度肯定比他们深.
    不过…
    果然还是很不爽啊!
    金吉加尔可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庸才们的怨念,他双眼紧紧注视着远处的卫宫。
    “在一个已经完成的心像世界里,强行投影出另一个心像世界吗?……卫宫士郎,这虽然是个无聊至极的男人,但有些方面,勉强也有可取之处吧。”
    ——
    心像世界在被一步步侵蚀着。
    身为投影者的千子铭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满脸惊愕地注视着那个朝着自己奔来的少年,满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少年刚才的话语。
    回忆一闪而逝。
    千子铭人挣扎着怒吼。
    “给我消失吧!”
    剑雨再次倾盆而下。
    不过。
    结果却已经不同。
    使用的卫宫,透支着身体也要奔向千子铭人。
    这份执着。
    让一旁的小岛俊介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他终于理解了田中大叔为什么要让他来拍摄这一段戏。
    尽管成为摄影师只是他现阶段的一个理想,未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现实而改变。
    但是。
    毫无疑问。
    怀有理想,本身一定无错的。
    “冲啊!卫宫监督!”
    小岛俊介不再犹豫,在卫宫经过负责区的一瞬间,他扛着摄影机紧跟着卫宫,冲上了剑丘。
    一轮又一轮的攻击都被挡下。
    千子铭人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少年。
    少年的眼中。
    希望的火焰在迸发。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
    又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遗忘了为什么要成为一名警察。
    一段又一段的记忆被逐渐唤醒。
    千子铭人终于看见了那个满藏在记忆深处的孩童。
    “长大以后,我要像这个拯救了无数人的英雄一样,成为一名警察!”
    孩童大声嚷嚷着。
    他一只手拿着一份报纸,另一只手指着报纸上的图片,身处火海炼狱中,却救着别人的男人。
    眼神中闪烁着名为‘憧憬’的光芒。
    是啊。
    小的时候,我们因为各种事情,怀着不同程度的憧憬,大声说着自己想要成为警察,成为医生,成为科学家,成为老师…
    有些人在实现理想的路上放弃了,有些人则是在路上改变了自己的理想,有些人像自己一样,实现理想后,却又逐渐失望。
    但是。
    那又如何?
    怀有梦想的这件事本身就没有错,自己想要拯救他人的想法也没有错。
    千子铭人举起刀刃。
    只需要一挥手,他便能击倒卫宫。
    就在鄙视。
    千子铭人的眼底,忽然出现另外一个少年的身影。
    记忆里。
    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了备战国家一级公务员考试,每天不仅要起早贪黑的复习功课,还要留出时间,维持着十几年如一日的锻炼身体,学习不同的技艺,因为以后自己的目标是像偶像一样奋战在一线,所以身体素质必须得很好才行。
    说实话,那段时间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那种强度的要求,按认为他的那些人说的,换做他们,恐怕早就已经崩溃了。
    但是,自己坚持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自己。
    肯定不会怀疑自己经历过太多后,会否定自己的理想。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去成为一名警察。
    “真是过分啊,给我看过去的自己。”
    千子铭人最终也没有挥下手中的刀刃。
    他静静地看着奋不顾身的卫宫,就好像看着多年以前,奋不顾身想要走向警察之路的自己。
    “原来…这种男人还真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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