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了她一眼,和伊波利特那种温和的目光不同,安德烈从不露出那种眼神,至少,从未对哪个女性这样做过。
    他是冷静和理智的代表,即使,这个金发的姑娘有所不同,但他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伊波利特。
    “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完全的对与错,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以为您该知道。”安德烈低声说着,他习惯于用一种接近问话的方式来告诉对方他的观点,因为毫无疑问,这样可以让对方的脑子用于思考,而不是完全接收别人的观点。
    “我知道。”她小声的回应了一句。
    “可是您不愿意这么做,您在和所有人较劲,在和这个世界较劲。”安德烈平静地指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公爵小姐。”安德烈打断了对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强硬的,而海伦,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对待,那让她有些难过。
    “难道那是对的吗?公然的背叛婚姻,轻视女性,漠视生命。”
    “当然不。”安德烈毫不迟疑的给出了答案,那让海伦觉得好受一些了。
    “可您有没有想过,我原先和您说过的,您没办法干涉所有人的想法,您同情弱者,为他们,或者,”男人停顿了一下,看着女孩儿的眼睛,冷淡的吐出,“为您自己,反抗,对这个世界却是微不足道的,更别说,您的反抗从来没放到行动上。”
    海伦觉得难堪极了,她不想说那是因为安德烈说的是对的,但她又觉得他太过严厉了。她的好心难道是错误的吗?为什么大家不去指责那些坏人,而来指责她呢?
    “清醒的愚者比麻木的愚者要来的痛苦。”安德烈看了对方一眼,他明白自己对这位公爵小姐有些严厉了,可若是不这样做,她就一直会生活在那个被爱构建出的城堡中。当然,他还未想过,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位公爵小姐如此上心,他大可以像她希望的那样,给出安慰和赞同。
    “当您意识到一件事情是不对的时候,要不您就选择冷眼旁观,要不,您就不要只单单的发出声音,在被人嘲讽的时候,去向别人寻求安慰,您这样做,不是在自找麻烦吗?还是说,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海伦觉得整张脸都有些火辣辣的了,她咬着下嘴唇,双手无意识的捏着裙摆。
    “您为什么总是如此呢?”她艰难地说着,心里有些难过。她没发觉,若何她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安德烈公爵,是任何其他的人,也许她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就因为那是安德烈说的,所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话,对前者的意义。她只是单纯的,看到了那些话语中的不赞同和淡淡的责备,而没有意识到,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更接近于一种保护。
    若一个孩子必须学会走路,而不是一辈子坐在摇篮里,那么,与其给他无止尽的鼓励,不如认真的教导他如何防止摔跤的办法。
    “您不是孩子了,公爵小姐,这世上没有人应该一直宠爱着您。”
    面对金发姑娘有些委屈的控诉行为,安德烈却并不打算安抚对方,或者说,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有些失望。
    他想,这个姑娘和别的姑娘又有什么不同呢?她们同样的软弱,同样的天真,他以前已经娶了一个不是吗?
    想到这里,这位年轻的公爵就站了起来,他离开了,而海伦,她抱着膝盖,有些委屈的看着面前的一丛丛的篝火。
    第二天一大早,海伦起床后发现伯伯他们早就起来了,安德烈公爵也是,他穿着深色的衣裳,似乎是为了方便行动。
    女孩儿迟疑了一下,视线与安德烈公爵相遇,而后者,只是并不热切的冲她点点头,于是,她就决定不特意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了,甚至还避开了对方的位置。
    海伦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走过去问伯伯:“您们在干什么呢?”
    “准备把昨天那些大的猎物杀了,还有那匹老狼。”伯伯用眼睛示意海伦去看那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
    那匹老狼有些凶恶的瞪着海伦,但不一会儿,又呜咽起来,它在笼子里乱转着,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而在不停的挣扎着。
    海伦小声地问:“一定要杀死它吗?”
    “它是猎物,海伦。”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是娜塔莎。黑头发的小姑娘像精灵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她听到海伦的话,直白的说着。
    毫无疑问,娜塔莎是个善良的姑娘,可她分的很清楚,猎物和宠物是不一样的。
    ☆、第章
    “可是,它跟别的不一样。”海伦干巴巴的说着,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不能说服别人,更何况,她在面对其它动物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怜悯心。
    “就算它比别的猎物聪明一些,但猎物就是猎物。”尼古拉笑着说道,手里正拿着工具,他话语里虽然没有轻蔑的意思,但终究从男人的观点上来看,他会认为女人过分的善良了。
    “可是……”海伦嗫嚅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确实不希望这匹老狼死掉。太有灵性的动物,眼睁睁的看着被杀死,说伪善也好,她就是不忍心。可毕竟这不是自己的,不能由她做主。
    海伦的视线不自觉的投向那位年轻的公爵,而后者,也看了她一眼,只是,那一眼似乎只是冷淡的在说着“您这样的同情心又有什么用呢?”,她委屈的收回了视线。
    “公爵小姐,如果您不敢看,等会儿我们去外面走走就好了,伯伯说这附近等会儿还可以观看鸬鹚捕鱼的活动。”皮埃尔温和的说着,他从不恶意揣测别人,总是那么体贴。
    海伦扯了个笑脸,点了点头,但离开的时候还是不怎么忍心,那双眼睛实在太有灵性了。
    安德烈注意到女孩儿不怎么自然的脸色,以及刚才,她向自己投来的视线,但,他冷淡的想着,难道那个姑娘还是不明白吗?
    安德烈的视线落在那匹老狼身上,后者正在喷气,它还没死,它还活着,没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它像是明白这里面谁希望它活下去一样,它看着那个金发的姑娘,但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所以它又盯着安德烈。
    它似乎在说:“你怎么想呢?”
    男人的手指习惯性的紧贴着大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他看着面前的老狼,不带什么感情,而后者,愤怒的在笼子里刨了刨爪子。
    他们离开的时候,阿尼西亚和尼古拉他们已经在处理食材,还叫上了村里的百姓,他们有独特的处理方法。皮埃尔带着海伦,娜塔莎还有彼佳,去附近观看鸬鹚捕鱼活动。
    芦苇荡漾着,鸬鹚油亮的羽毛不时的将水滴从身上抖落下去,只是,这样美丽的景致海伦却没多少心情去欣赏,她的脑海里,关于那头老狼的眼睛一直挥之不去,那不是恐惧,她明白。
    她总是对生命有着不切实际的心软,但实际上她自己每天也在享用它们的生命,她的心里矛盾极了。
    “您不必如此介怀。”皮埃尔开口道,他的目光从不远处的娜塔莎和彼佳那里收回来,那两个还像孩子一样,他们试图逗弄那些鸬鹚,看起来天真又快乐。
    海伦没有说话,她只是瞧着皮埃尔,当她不能理解的时候,她的身边总是有许多的人可以帮助她,而她也倾向于聆听他们的建议。
    “男性和女性对一件事情的看法总是不一样的,您的善良并没有错。”
    “可是,我觉得那举动更像一种伪善的行为。如果我能做到不吃肉食,那我说那话的时候,可能就更有底气吧。”她叹了口气,其实未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看上去真的挺可笑的。
    “如果您觉得自己的善良是一种伪善行为的话,那我还宁愿世界上多有一些像您这样的人。”皮埃尔笑了一下,不带一点揶揄,看上去是那么的真诚。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我得说,我很感动。”
    “我说这话并不是奉承您,完全是出自本意。”
    “当然,我明白。”
    皮埃尔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海伦随着他在湖边慢慢的散步。
    “您知道吗?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南方的乡下。”
    “是的,我知道,您说吧。”海伦抿了抿颊边的发丝,她的脸被风吹得泛起了红晕。
    “那会儿我正在烦恼关于农奴解放的事情,然而,不管我怎么努力,总是无法成功。我很沮丧,那段时间我跟安德烈写信,他给了我很多建议,可说实话,我完全不像他一样具有这种实际的操作能力,老实说,我不是很明白,而我也羞愧于再去请教他。”
    年轻的男人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海伦能够想象独自在国外皮埃尔无助的样子,其实他们很像,想的很多,但却没办法做好,说实话,这很打击人。
    “然后,我遇到了共济会,您知道共济会吗?”
    海伦点点头,“知道一点儿。”
    “那是个伟大的教义,是的,我不想说它只是个组织,因为它里面包涵的是更多的东西,平等、友爱还有博爱,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里面!”男人透过镜片后的眼睛几乎在闪闪发光,海伦微笑了起来,她喜欢看到充满活力充满希望的人。
    “那很好,您知道了您想要的东西。”
    “是的。”皮埃尔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那让他看上去有些笨拙的可爱。
    “所以我坚持认为,善意的举动就是善意的,不应该有伪善这个词,只要你的行为是好的,是确确实实的给别人带来了益处,那么它就应该是正确的。如果一个人能够将你认为的,世人嘲笑的“伪善”行为做一辈子,那我想,后人永远不会怀疑他的德行。”
    “您说的,太崇高了,我赞同您的理念,但我个人,我觉得羞愧。”海伦低低的说着,她之前其实考虑的并非是他人的利益,她是凭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感受去想的,去做的,那或许用自以为是更适合一些。
    “不,别完全否定您自己,公爵小姐,善意的思想和行为不应该受到嘲笑,人们应该有平等的,发表自己观点的权利,这是上帝赋予的。”
    海伦无法说出更多的话语来,她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的眼睛看着对方,她的心被皮埃尔这番崇高的话语感动了,诚然,她的想法或许是幼稚的,是可笑的,是有钱小姐的一种矫情,但皮埃尔那善意的,或者说完全感性的解读令她从心底里觉得愉快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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