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气的坐回到轿子里不发一言。
    绿叶沙沙,偶有蝉鸣。
    苏老爷在前厅里招待几位旧友。都是一些官场的老朋友。
    大伙坐着喝茶,叙一叙旧年的事情。
    芙蓉让婆子去说了两次,告诉苏老爷,轿子已到苏府门口,需要苏老爷前去迎着。
    或许是前厅里太过嘈杂,苏老爷只当婆子们要端茶倒水,挥挥手让她们出来,并不提迎亲的事。
    芙蓉又不好亲自去打扰,只得去了门口先迎着。
    宁夫人见芙蓉出来,脸上有些光,便笑着道:“少奶奶怎么出来了?老爷不在吗?”
    “老爷在。只是在会客。今儿老爷的旧识来了。所以……宁夫人先等一等,老爷很快会来接宁夫人进去。”
    “老爷在会客啊。”宁夫人脸上带笑:“定然是今日老爷有喜,那些为官的老爷都知道了,所以前来贺喜的吧,老爷那么忙,我也就不劳老爷来接我了,我自己进去,自己进去。”
    宁夫人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进苏府去。如今芙蓉亲自出府迎接,已是给了她很大的脸面,她当即下了轿子,直接往前厅而去。
    走到前厅廊下,她想了想,又回头交待芙蓉:“少奶奶啊,我有一件事,不知少奶奶能不能做到。”
    “宁夫人请说。”
    宁夫人小声道:“以前我在宁府做夫人,大伙都叫我宁夫人,如今……你也知道,如今我到了苏府,你们再叫我宁夫人怕是不妥,所以……”
    芙蓉明白宁夫人的意思,便笑着道:“宁夫人请放心,我改口便是。大奶奶请进前厅吧,老爷在呢。”
    宁夫人脸上有得意的笑。这一声“大奶奶”叫的她分外惬意。
    安慕白是管事,这时候理应替宁夫人通传一声,他似乎是故意的,站在二门口掀着帘子喊了一句:“老爷。各位老爷,宁夫人来了。”
    “宁夫人”三个字,分外真切。
    宁夫人的脸顿时红了。恨恨的看了看安慕白,这才进去。
    旁边的婆子不禁小声议论道:“安管事这是怎么了?刚才大奶奶还说,不准叫宁夫人,安管事这么快就忘了?安管事可不像爱忘事的人。”
    宁夫人进了前厅,很快跟前厅的老爷们熟络起来。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或者说,她在苏老爷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苏老爷的旧友不免要夸赞她:“苏老爷为官多年。深得皇上赏识,苏少爷又争气,如今在正县为县令,替皇上分忧。苏家唯一的缺憾,便是缺一位大奶奶。如今,这大奶奶也有了。苏府也算是齐全了。”
    “是啊,瞧着大奶奶就面善,定然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听苏老爷说,大奶奶为人体贴有分寸,没想到苏老爷这把年纪,还能有此福气啊。”
    众人嬉笑之间。用了一场宴席。
    席间,芙蓉请宁夫人去休息,自己忙着张罗。宁夫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芙蓉啊,你去歇着吧,虽各位老爷都在,不过娘可以张罗。你眼睛看不见,这些活,不用你做,不但现在不用你做,就是以后啊。你这个少奶奶也只管享福,这府里的苦活累活,都让娘来做,娘心疼你还来不及呢。”说着,她爱惜的拍了拍芙蓉的手背。
    众人感慨道:“先前也听说,苏府的少奶奶眼睛瞧不见了,她还年轻,甚是惋惜,如今见你们婆媳如此,倒让人放心了。大奶奶如此怜悯,不但是苏老爷的福气,也是少***福气啊。”
    芙蓉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一时宴席散。苏老爷跟宁夫人同去送客。
    虽没有大操大办,不过请了几个熟识的旧人一聚,可一天忙下来,府里的下人也累的腰酸背痛。
    苏老爷已喝的有些醉意,送走宾客,回了卧房便睡下了。
    宁夫人叫来府里的下人,做饭洗衣的婆子,看门的男丁,拾掇花草的匠人,横竖只要是苏府的人,都集合到前院里来。
    下人们交头接耳,不知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宁夫人笑着跟众人说:“以后呢,我就是这府里的大奶奶了,所以,以后大伙只管叫我大奶奶,不要再叫我什么宁夫人,明白了吗?”
    众人点头。
    宁夫人又笑着道:“今日我初进苏家,你们的表现都很好,特别是饭食做的不差,几个婆子也勤快,做为府里的大奶奶,很高兴看到大伙这样,以后苏府还靠你们多多维持,为感谢你们这日的辛苦,我特意……”宁夫人扫了小菊一眼:“给他们每人一两银子,以后好好做事。”
    “谢大奶奶。”下人们欢喜起来,一个个望向小菊。
    小菊尴尬的笑了笑,拘谨的望向宁夫人。
    “看我做什么,给他们发银两啊。”宁夫人催促。
    不得已,小菊把宁夫人拉到一边:“夫人,你忘了,一大早咱们就被典当行的掌柜撵出了门,咱们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带,上哪弄银子赏给下人。”
    宁夫人背后一凉,她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如今后悔也晚了,她急的直搓手:“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想在她们面前搏些好印象,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她们银子,以后她们才能更好的替我办事,没曾想,咱们如今竟然没有银子……”
    外头的下人叽叽喳喳,不明白宁夫人那里发生了什么。
    宁夫人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一时之间也无法收回,只得叫小菊去叫安慕白。
    “你不是苏府的管事吗?你给我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宁夫人摊开手,一副要帐的表情,就好像是安慕白欠她的。
    安慕白已明白了真相,便冷冷道:“宁夫人在众人面前夸了口,那给银子便好了,怎么反倒问我要银子?”
    “我说了要叫我大奶奶。”
    “反正大奶奶是你,宁夫人也是你不是吗?”
    宁夫人气的冷哼一声,当下也没闲功夫跟安慕白斗嘴,只是探头看了看院里黑压压的苏府下人道:“安慕白,你也不想我难堪吧?今儿是我头一日进苏府,你也知道,我在下人面前说了,给他们每人一两银,如今总不能不给吧?”
    “宁夫人给不给他们银子,好像并不关我的事。”安慕白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这模样让宁夫人愤怒:“你是故意看笑话的吗?如今你可是苏府的管事,什么大事小情不是你管着,帐房里的银子,你松松手不就拿出来了,我只要二十两罢了,大不了以后还你便是。何必在这个时候让我拉不下脸来?”
    “宁夫人说笑了,我不过一个管事,宁夫人你可是高高在上的苏府大奶奶。不过我也需要告诉宁夫人一声,苏府的帐,归二奶奶管。宁夫人要银子,找我可没用。”
    “原来你并不管帐。”宁夫人冷哼一声:“那我也没什么话跟你说,我去找芙蓉要便是,量她也不敢不给我。”
    宁夫人拔腿要走,安慕白伸手拦住了她:“还是我去吧。”
    安慕白去找芙蓉,还未开口,芙蓉便将二十两银子给了他:“我已听青儿说了,大奶奶刚进门,想跟下人们打好关系也是有的,这二十两,你拿给她就好了。”
    安慕白拿着银子,不禁有些感慨,这个芙蓉,对下人一向很好,一点儿也不苛刻,并不像宁夫人那般,为了故意收买下人才给银子。
    他心里有数,走到下人们面前,一人给了他们一两银子,下人们自然欢喜,宁夫人立于廊下,头抬的比任何一天都高。
    她正得意,不想安慕白的一通话却让她羞红了脸:“宁夫人进门,如今是苏府的大奶奶,她本来想赏赐大伙每人一两银子,可惜,宁夫人身上没带银子,大伙就把她刚才说的话忘了吧。而大伙手里拿的银子,是二少奶奶赏的。大伙今儿都辛苦了,二少奶奶都看在眼里。大伙去歇着吧。”
    “谢谢少奶奶。”众人拱手谢恩。不时有下人乜斜着宁夫人。
    宁夫人立于廊下,从未有过的难堪,一时下人走了,宁夫人紧追几步去了安慕白房里:“安慕白……你……你……是要毁了我吗?你说那样的话,让我如何在下人们面前立威?”
    宁夫人又急又燥,分明忘了这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一时之间没有分寸,拍的安慕白屋里的长桌直响。
    安慕白静静坐在长桌前看书,似乎并没有察觉宁夫人进来,见宁夫人发火,他也只是不急不慢的翻书,然后悠悠的吐出一句:“不过是一两银子的事,宁夫人何故如此?”
    “那些银子,你既然从少奶奶手里要出来了,为何还要说那些话?你故意让我心里不爽快是不是?”
    “我并未觉得说错了。”安慕白把书合上,轻轻眯着眼道:“银子是少奶奶出的,我在下人面前说的话,只是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妥吗?若宁夫人觉得不妥,另外去赏赐下人便是了。”
    “你明知道我没有银子。”
    “难道宁夫人不是为此才来的苏府吗?”
    宁夫人脸更红,安慕白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便把她的目的给揭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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