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朴家人便又敬业的在喻府门口哭了起来。
    阿英由老妈子伺候着,喜气洋洋的换上了大红的喜服,梳上她最喜欢却从来没有敢梳过的奔月髻,发间插上喻夫人前些天送给她的簪子,还有杨家送上来的时新首饰,胳膊上的一对金镯子,是她指明了要的,杨波照办了。
    穿戴好一切,杨家的轿子却还没来。
    太阳升到喻府后墙上,院子里一切都明亮起来。
    朴家的哭声也越来越响亮。
    阿英没好气的揭下盖头,气呼呼的奔向大门口:“今儿是本姑娘成亲的大喜日子,你们不要哭了。”
    朴家人很是不屑的看着阿英:“喻府只有一位小少爷,这姑娘又是从哪来的。”
    “反正你们别哭了,晦气。”
    “喻夫人都没说我们晦气,你又是哪个,不过是一个丫鬟。”人群里有人嘀咕:“穿了喜服也是丫鬟。”
    “阿英姐,别跟朴家人计较了,他们哭他们的,你嫁你的,两不耽误。”一个伶俐的丫头拉了阿英进屋。
    阿英这才得意起来,伸出胳膊,将衣袖轻轻往上一撸,露出明晃晃的金镯子,进屋之前,她故意炫耀给众人看:“哎,都跟杨家说了,别弄什么金的银的,这么大的金镯子,戴在胳膊上,重死了。”
    等丫头伺候着她坐下,她很是受用的从匣子里摸出一两银子来给丫头:“赏你的。”
    丫头受宠若惊,拿着银子跑出去了。
    过不久,几个老妈子闻风而来,各种奉承的话说了个遍。
    阿英最爱听这些,每个人都有赏赐。
    最后一个进来的小厮道:“阿英姐,这都啥时辰了,杨家的轿子怎么还没来呢?不会是反悔了吧?”
    “就是啊。这个时辰不来,怕是不会来了吧?”一个老妈子附和。
    “说不准杨家人起晚了,或是路上有个耽搁呢,这么大的日子,怎么会不来,瞧瞧,光首饰。衣裳。还有银子,都给了不少呢,怎么会不把咱们阿英娶走?”另一个老妈子道。
    阿英的脸色一下子阴了,继而。见大伙瞧着她,她又低下头去,扶了扶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以十分肯定的语气慢悠悠的说道:“今儿就是爬着来,他也会把我娶回去的。”
    他,当然是指杨波。
    “阿英姐就这么有把握?”丫头问阿英:“听说那杨波,可是一品楼的掌柜,是个有银子的。”
    阿英冷哼一声:“有没有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会来娶我。”
    话音刚落,喻府门口果然响起了唢呐声与鞭炮声。
    朴家人的哭声,被这响亮而清脆的唢呐声给盖住了。
    一屋子的下人顿时欢呼起来:“阿英真是神了,这不,杨家人说来就来了。”
    阿英一个得意的笑。气定神闲的盖上红盖头,由一个老妈子扶着,给喻夫人告了别:“夫人…….以后阿英可就不能伺候了。”
    虽说是哀伤的语气,阿英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嫁给杨波,至少是一品楼的正经夫人。
    可在喻府,不过是一个下人。
    喻夫人脸上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当着众下人的面道:“去吧,总是留不住的,以后像伺候我一样伺候杨家人就是了。”
    喻夫人倒是干脆利索,除此之外,再无交待。
    这倒合了阿英的心意,她恨不得此时能长出翅膀,随便就飞到了杨家去。
    杨波站在轿子一旁,寻常来接亲的,都会骑一匹马,胸前配着大红花,杨波却穿着一身旧衣,胸前干干净净,哪里有红花的影子。
    阿英还没进轿子,便先掀起盖头一角,先是笑望着杨波,然后脸色便冷了下来:“怎么穿这身衣裳就来了?也不骑匹马,身上连喜花也没有,是不情愿来么?”
    “我情愿不情愿,你心里不是清楚?”杨波面无表情。
    吹唢呐的也适时停了下来。
    阿英气呼呼的坐进轿子里,低头间,她又看到了胳膊上的金镯子,金镯子叮叮当当,让她心满意足起来:“没骑马就没骑吧,反正是来娶我的,怀海城的人都知道了。”
    朴家人冷眼盯着这一切。
    随着杨波来的喜轿红扑扑的,像天边的晚霞,这些红色映衬在朴家人一片缟素当中,很是扎眼。
    “哎呀,你死的好惨啊……死的好惨啊。”朴家人呼天抢地起来。
    这喜庆的气氛,被朴家人一闹,抬轿子的都尴尬起来,更有喻府的看门小厮,默默的笑出了声。
    “还愣着干什么,起轿啊,吹唢呐的,给点动静啊。”阿英急不可耐的掀起盖头吆喝起来。
    唢呐声四起,总算把朴家人的哭声给盖住了。
    花轿一路来到了杨家,跟着看热闹的人不少,也有来道喜的:“听说,光是陪嫁银子,喻府就给了一百两呢。”
    “这个阿英,我们也是见过的,在喻府里当丫头,见过世面,人家都说,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不一定能比的过她呢。”
    杨波却是不发一言。
    杨老爷子本不想笑,奈何众人都这样说了,儿媳妇也娶了回来,也只能认了,他的老脸上挤出一抹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王婶子站在人群里哭了,她本来想笑,可看着阿英有人搀扶着下轿,她心里又酸楚起来:“好好的芙蓉……唉……如今…….三个人都在天牢里呢。”
    “她婶子,你就别哭了,孩子们的缘分,都是天注定的。”一个婆子劝道。
    “是啊,虽说芙蓉是不错,可如今,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天呢,或许,今年冬天都活不到了。”另一个婆子叹息。
    杨老爷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拉过王婶子:“儿子,儿媳妇要拜堂了,你还站外面嚎呢,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可坐在屋子里,由杨波跟阿英磕头的时候,杨老爷子的脸色,却始终比王婶子还难看。
    好不容易,宴席散了,杨波却已喝醉了。
    王婶子扶着跌跌撞撞的儿子刚到门口,便听到坐在床沿上的阿英嘟囔:“不是交代过了,今儿晚上是咱们洞房的好日子,切记不要喝多了,喝的这么大酒味儿,晚上…….”
    王婶子有些尴尬的扶着杨波进来,阿英看到面前的两双脚,这才住了嘴。
    等王婶子转身走了,阿英才把杨波按到床上:“你们家人也真是的,白天这么长时间,竟然也不知道往屋子里端碗饭,都快饿死我了。”
    阿英的肚子咕噜起来。
    杨波躺床上犯起了迷糊,他脸色发红,犹如喜轿的顶子。
    阿英扯着他坐起来:“别装死鬼,今儿晚上可是正经日子,先把我的盖头掀开。”
    杨波看也不看她一眼:“白天在喻府的时候…….的时候,你自己不是掀过了吗?”
    阿英瞪眼,见杨波的脸扭向别处,她自己将头上的盖头扯掉了,四下张望,见桌上摆了一些水果及糕点,忙不迭的大口吃了些,顺了顺气,才趴到杨波耳朵边道:“今儿晚上,可是最难得的……”
    杨波只觉得眼前冒金星,他心里压抑而难受,像谁用竹篾在一点一点片他的心。
    而阿英描眉画眼,张着血盆大口想要亲他。
    一瞬间他又想到了芙蓉,这个时候的芙蓉,应该很落魄吧。
    他推了阿英一把。
    阿英抓住床边的幔帐,才算没有倒下:“杨波,你不要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
    “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你推我,算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跟我睡觉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跟你睡觉。”杨波依然不愿看她。
    阿英坐到床上,试图去搂杨波,却被杨波给闪开了,她又望着金镯子,略有得意的道:“你爹娘可是知道,我肚子里怀有孩子了。”
    “你怀没怀孩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好吧,就算我没怀孩子,可又怎样,你敢跟你爹娘说我没怀吗?你不敢。”阿英更为得意。
    她吃饱喝足,取下了盖头,一只手搂着杨波的胳膊,任由杨波挣扎,就是不松手。
    若在平时,她自然不能得手,这一次,杨波喝的浑身无力。
    自从他生下那一刻算起,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
    阿英的红唇刚落在杨波脸上,便听到了叩门声。
    她只得暂停动作,推了杨波一把:“去开门。”见杨波身子软的如泥一样,只得先将他放下,自己理了理衣服,亲自去开了门,见是苏畅,她脸上一紧,心里虽不待见,却又不敢怠慢:“原来是苏公子来了,苏公子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吗?今天晚上可是我跟杨波的大喜日子,你看,这亲朋好友可走的差不多了。”
    还没等苏畅说话,阿英就已下了逐客令了。
    对她来说,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若不是苏畅而是杨波的爹娘,怕是阿英连门都不舍得开了。
    苏畅见阿英心急火燎的,便揶揄道:“你很赶时间吗?”
    阿英头一低:“苏公子…….说笑了,奴婢不敢。”说完这话,她又觉得不对,便昂着胸脯,抬起头来改口道:“我不急…….只是杨波喝醉了,需要休息了,苏公子若没急事,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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