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蕃张羽拿出干粮,萧操打来清水,又拾了些干柴,就地生活火,煮了一锅面汤。
    其实倒不是萧业好心,而是担心陈蕃张羽吃不消。
    从洛阳到蒲州六百来里,如今才行了百里不到,就算让万国俊喘口气又能如何?
    面汤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众人忙不迭的舀碗里喝下,一股热流入腹,驱散了严寒,不过嬉莲儿没吃,想来也是有一定的洁癖,不愿与一群男人共用一锅食物。
    萧业也不管她,给萧仨打了个眼色,便问道:“万大人,天寒地冻,请恕下官直言,此去蒲州,还有五百里,你这身子骨,未必撑得住啊,不如你留下来慢行,下官先过去,如何?”
    讲真,万国俊真的心动了,案情可以容后再说,还是自己的命要紧,可是他留意到,萧仨眼里隐有寒芒闪现,有意无意的握住了腰刀的刀柄。
    再一看萧仨,身材高大,体格强健,握着刀柄的掌背,青筋毕现!
    ‘不对,我说这姓萧的哪来这般好心,原来是要暗害我!’
    万国俊陡然惊悚!
    深夜,荒山野地里,萧业留了个孔武有力的手下,如果自己不走,才是自寻死路,拖树林里杀了挖个坑埋掉,一百年都找不到。
    况且萧业当面说出关心的话,有陈蕃张羽作证,可以把嫌疑清洗干净。
    ‘好狠毒啊!’
    万国俊暗吸了口凉气,他深恨自己的孟浪,没想到萧业竟然真敢下黑手,再看萧业等人,笑容仿佛都是狞笑,火光闪烁倒映出的身影,摇曳不定,有如一条条夺命的厉鬼,张牙舞爪。
    可事到如今,留下来是死,只有跟着去蒲州才有一线生机。
    毕竟萧业不敢当着陈蕃张羽的面公然害自己。
    从洛阳到蒲州,需经数座城池,在城里,可以得到充分的给养与休整,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可能活下来,只要今次能挺到蒲州,小子,就是你的死期!
    万国俊暗暗咬牙,便道:“还是太后的事情要紧,本官再苦再累,也不能误了太后的事,吃完就走!”
    嬉莲儿暗暗瞥了眼萧业,眸中满是讶色。
    萧业让萧仨做的小动作她不是没留意,却没想到,竟会有这样好的效果,简简直直握了握刀柄,就让万国俊自己往死路上走。
    吃过之后,萧仨留下来照料那名受伤的仆役,其余人继续策马前行。
    只是万国俊没想到,萧业领的路,并非官道,而是一条小道,不必经过城池,可以直抵黄河岸边。
    又是百里过去,别说万国俊两股间火辣辣,马匹也吃不消了。
    “吁~~”
    萧业看了看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于是勒马停住。
    就听身后扑通一声,万国俊已经撑不住了,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还好已经勒停了马匹,不然这一下就能要他的命。
    不过萧业有感知,万国俊的体温已经低于三十四度,呼啸寒风夺去了他的体温,处于恐怖的失温状态中,如果没有外来的温暖,大概率会因失温而死。
    果然,万国俊打着摆子,一阵阵剧烈抖动,面面越发青白。
    “万大人,万大人!”
    陈蕃忙解下自己的衣衫给万国俊披上,然后问道:“萧大人,为何还未见着城池?”
    萧业阴阴一笑:“为了及早赶到蒲州,本官抄了汉晋旧道,不会经过城池。”
    “你你你……”
    万国俊顿时怒目圆睁,颤抖的手臂指向萧业,随即脑袋一歪,气绝身亡,但双眼仍睁着。
    死不瞑目!
    “万大人,万大人!”
    “萧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
    陈蕃张羽急的六神无主,都知道萧业对万国俊起了杀心,但是没想到,万国俊这么快就死了。
    萧业淡淡道:“慌什么,万大人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朝廷必不吝于厚恤,其妻儿亲族也算是沾了光,不过万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任其曝尸荒野也是不妥,你俩谁愿意把万大人的尸骸送回神都?”
    “这……”
    二人相视一眼,为难道:“萧大人,没有车辆,难道就把万大人的尸身驮在马上?”
    “这倒也是!”
    萧业沉吟片刻,唤道:“事急从权,萧操,伐些薪柴过来,把万大人火化了,捡点骨灰带回去,也算聊表心情。”
    “是!”
    萧操大声应下,从马上解下斧头,入了山林。
    陈藩张羽眼神一缩!
    好狠,连全尸都不给!
    萧业又道:“劳烦陈大人把万大人的死因写下,我们三人俱签名画押,要尽可能的客观。”
    陈蕃心领神会,万国俊之死并非小事,萧业是主官,又是状元出身,朝廷未必会全力追究,而自己与张羽只是令吏,极有可能被拖出来当替死鬼,如今只能与萧业绑在一起。
    当下展开折叠几案,点起火把,伏案书写。
    “萧大人,请过目!”
    不片刻,陈蕃把卷宗呈给萧业。
    “嗯,不错!”
    萧业点了点头,陈蕃的记载非常客观,乍看不带倾向性,这正是萧业所希望的,毕竟从头到尾,他没有逼迫万国俊,还很‘好心’的让万国俊留在后面,自己先行一步,是万国俊急于为太后分忧,才于途中冻累而死。
    随即萧业签了句,又拿出官印盖上。
    陈蕃张羽依样画瓢,只是面色还有些难看。
    萧业淡淡一笑,问道:“知道本官为何要急于离开神都么?”
    “请大人明示!”
    张羽拱手。
    萧业又道:“按常理来说,黄河凌汛多发于二三月间,如今才元月中旬,天气尚未转暧,怎会突发凌汛,本官怀疑其中或有隐情。
    想必两位也知道,都水监里有我的好友蒋方,而我又是右肃政台的眼中钉,两位猜猜看,我离开了,两位中丞会否做些什么?如今万国俊也死了,右肃政台必拿我开刀,我会束手就擒么?我说这些,是把你俩当成了自己人。”
    “噢~~下官明白了!”
    陈蕃张羽相视一眼,恍然大悟。
    他俩也不傻,大概猜出了萧业的用意,是将计就计,以身为饵,引蛇出洞。
    弄死了万国俊,调查的事全归了萧业,到底能查出什么,右肃政台并不清楚,只要敢于对萧业污脏水,将来有的是确凿证据教会他们做人。
    虽然凌汛的成因并不清楚,但是一月中旬就有凌汛,也确实不正常,虽然要承担些风险,可是官场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有个三五成把握,足矣。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萧业说这话,逼迫他们站队,此时还有得选么,而且他们对萧业也有信心,毕竟三个御史中丞都被萧业拉下马了。
    “嗯~~”
    萧业点头道:“明白就好,此事莫要再提了,回到右肃政台之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需要刻意为本官隐瞒。”
    “是!”
    二人同声应下。
    这时,萧操砍来了干柴,将万国俊的尸体置于上方,点燃柴火,滚滚浓烟伴着火光,冲天而起,尸体也渐渐地焦黑融化,直至烧为灰烬。
    天色已经大亮,随便捡了几根骨头渣子装罐封好,萧业让陈蕃带着骨灰坛及卷宗回返洛阳,随即与嬉莲儿、萧操及张羽策马奔向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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