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出了一大笔粮草之后,刘坤一总算有惊无险地将浩浩荡荡的楚军礼送出境。
    这头刚刚送走了左宗棠,刘坤一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长江上又从东边开来了十艘挂着李字旗帜的小火轮。
    往常从江苏方向也不是没有货船来。
    但那些卖明货的商帮船队可不会一下子拿出十艘小火轮。
    唯一有这个能力的,自然只有那老奸巨猾的李鸿章。
    而带队的正是李鸿章手下第一猛将刘铭传。
    这一次,刘铭传颇为友好的遣人要送上明布三万匹,大后门香烟五千条,明银元两万枚,表示自己乃是给左季高壮行的,希望无害通过。
    刘坤一有些心动。
    但考虑到李鸿章一贯以来的人品,又加之吕蒙白衣渡江的故事,刘坤一又生怕这是李鸿章来赚自己的九江来了。
    就在踌躇间,又过去了四五日。
    这一天,刘坤一终于下定决心。
    有钱不赚,那是王八蛋。
    更何况李鸿章的亲笔信上还有曾国荃的附款。
    要知道,曾国藩如今还是大清国的太子少保,还是大清国屏蔽捻患的擎天巨柱。
    他的胞弟能在李鸿章的信上留款做保,这可是将尾巴留给了自己,足可见诚意。
    不给李贼面子也得给曾大帅面子吗!
    大家都是共保大清的至臻纯臣,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当然最主要还是明货太香了。
    就是三万匹明布,几千条香烟有点少了。
    这李鸿章该不是把明君给咱的好处吃了回扣了吧?
    刘坤一点齐大军并架好九江口炮台,准备在过江时再讹上一笔。
    然而很快刘坤一就为自己犹豫间浪费这四五日时间而后悔不已了。
    当他带上人马来到九江口准备收买路钱的时候,只见江面上哪里还是十条小火轮啊!
    江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遮天蔽日的出现了数百艘铁甲轮船,呜呜冒着黑烟,仿佛恶龙灭世一般。
    “大帅,咱们这过路费还收不收……”
    亲兵甲两股站站,弱弱地问道。
    “收收收,收你个瓜皮!”
    刘坤一啪的给了他一个耳光,“瞎了你的狗眼,这定然是我大明天兵到了,好不快点滚回去组织乡老们箪食壶浆!”
    ……
    刘坤一的判断没有错,这支庞大的舰队正是大明临时征调的给左宗棠运送补给的船队。
    长江是天然的优质水道,早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国人的炮舰就开进长江几百公里来耀武扬威。
    后世经过治理疏通的长江航道,重庆段可以通行五千吨的大船,武汉能通行万吨巨轮。
    如今长江航道虽然还没有大力整治过,但将八九百吨,一两千吨的货轮直接开往武昌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这些年,自从放开航运公司的拍照,大明的造船产能出现了井喷。
    受限于技术工人不足,相比于能造万吨巨轮的皇家第一第二造船厂,大部分合营、民资的造船厂生产的轮船都不会超过五千吨。
    技术储备成熟的两种船型,即八九百吨的“朱成功级”多功能武装商船,以及两千吨左右的“富裕级”运输舰成为了建造的主力。
    正是靠着大量中小型轮船,支撑着移民数量的迅猛增长。
    如今朱富贵电令上海明利坚租借领事馆牵头,倭岛都护府和南洋联合果品有限公司一道参与组建的武昌运输队,已经征用了七百三十余艘大小船只,却只是略微影响了大明在北太平洋的船运贸易,足可见大明民用船舶的繁盛。
    刘坤一脑瓜子嗡嗡直响。
    作为湘军中的保守派,刘坤一一向主张从传统文化中寻求自强之路。
    这种想法当然也没有什么错,但在那个需用猛药的年代,也必然限制了他的视野。
    在过去的几年中,刘坤一只闻大明兵戎强盛,明货享誉四海,可并没有真正与大明接触过。
    如今看到足可令长江断流的庞大舰队,自是背后冷汗涔涔,双股站站。
    他不禁想到,昔日若是那曹贼有此舰队,任他周瑜诸葛多智似妖,又岂可逆天改命?
    曹阿瞒啊曹阿瞒,活该你莫得耍二乔!
    这时候,传令兵匆匆赶来,汇报道:“大帅,那船队打出旗语,说他们是天父的商船,质问我们为什么要沉兵九江口,是不是要学螳臂当车的花剌子模?”
    刘坤一连忙让人回复,说自己久仰大明天威,今日是来观礼的。
    传令兵骑着矮马嘟噜嘟噜跑到岸边,又是彼此一阵旗语。
    紧接着,刘坤一通过千里镜便看到那传令兵仿佛丢了魂似的,拼命往回跑。
    “大帅,那个叫做森下的明将说,这些武装商船实在是拿不出手,没什么能给大帅表演的,他们就表演一个万炮齐鸣……”
    轰——
    还不等传令兵说完,近三百艘武装商船便一同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河滩发射炮弹。
    当年4艘武装商船就能让毛利藩鸡飞狗跳,而如今是更加先进的三百艘武装商船集体发炮。
    一时间江水和河滩上掀起滔天水柱,泥沙和石头高高扬起到天空,化作石雨落下。
    片刻之间偌大的河滩,刘坤一本想展开兵马的河滩,如同被陨石群撞击的月球表面一般变得支离破碎。
    一块拇指大小的碎石正好落在刘坤一脑门上,砸出汩汩鲜血,他却恍若未觉。
    三千湘军并三万多赣勇,此时如同三万多个泥人,一动也不敢动。
    最后还是巡抚刘坤一刘大帅反应过来,第一个翻身下马,双膝重重扎进石砾地中,朝着东边重重叩首:“江西父老恭迎大明天子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快,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九江口的守军跪倒一片,湘腔赣调的万岁声此起彼伏。
    正所谓两岸万岁啼不住,王师已过九江口。
    在山呼万岁之间,第一批两百七十艘大明武装商船,夹杂着十艘瑟瑟发抖的李氏小火轮,一道逆流而上,经过九江,驶向了武昌与汉口那汉水长江交汇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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