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昌王的船队终于抵达十里外的清河。
    为了表示重视,朝廷在距离码头尚有数里的地方,特地安排了人员进行提前沟通。
    这些人都是身穿宦官服饰的太监,正坐在岸边一处临时搭建的凉棚下面,惬意地喝茶聊天。
    当看到昌王的船队出现之后,几人不敢怠慢,当即起身,待船队到了近前,这才作揖高喊:
    “可是昌王殿下回归?”
    这段河道两岸已经清理干净,双方互相看得清楚,船上的吏员得到王瀚首肯,朝着岸上回应道:
    “这里正是王爷的队伍,敢问几位公公侯在此处,所为何事?”
    “我等奉旨前来传话,陛下已携臣民在前方码头等候,万众瞩目,事关天家颜面,请昌王殿下务必注意礼仪,早做准备。”
    尽管朝廷是接待一方,但,王爷也是臣子,面对炎帝,该有的礼仪一样也不能少。
    朝廷安排人在这里提前通知,估计也是考虑王瀚离京三年多,怕他忘了这些。
    宦官们刚说完话,一名身披铠甲的将领也抵达岸边,向着船队方向抱拳,声如洪钟:
    “此地已到京城地界,我等金吾卫奉命为昌王殿下护航,请放心前行。”
    “呵呵,朝廷的安排还真是无微不至,父皇……是为了弥补亏欠吗……”
    船队中央,一身玄袍的王瀚望着京城方向,目光悠远,似乎陷入了追忆。
    见此,定安伯代替他回应道:“感谢诸位公公,以及这位将军的提醒,请陛下放心,昌王殿下向来恪守,不敢或忘,绝不会让天家蒙羞。”
    岸上的人不再说话,而且齐齐作揖一礼,目送船队前进。
    定安伯萧蔚山还完礼,转过身来,看着王瀚身上的云纹玄袍,提醒道:“王爷,差多该更衣了。”
    “嗯?”王瀚似乎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微微颔首:“确实,三年多了,难得见到父皇,可不能太过失礼……”
    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吩咐道:“父皇已经抵达码头,下令船队加快速度,本王可不想明日早朝上,被那些言官说成居功自傲,态度轻慢。”
    “是,还是王爷考虑周到。”
    萧蔚山十分认同,尽管王瀚在京城还保留了部分势力,但,刚刚回归,还是少招惹是非为妙,以免给到那些政敌把柄。
    倒不是昌王生性谨慎,凡事谨小慎微,而是京城这种地方,可不同于边塞,只要战功够大,行事就可以肆无忌惮。
    这种方式,在京城是行不通的,到最后,除了让自己吃亏,不会有任何好处。
    三年前的遭遇,已然让王瀚看明白,想要爬得更高,必须面面俱到。
    哪怕一些细枝末节,也不能轻易放过。
    “对了,还有一件事,传令将士们,将那些俘虏全部押到甲板上示众。”
    王瀚最后这个命令,让萧蔚山有些不解:“王爷,献俘没问题,可,提前弄到船外就不好了吧。
    “那些蛮子,不懂我中原礼仪,一个个野蛮粗俗,衣不蔽体,而且又脏又臭,押出来示众,十分有碍观瞻,容易影响到王爷形象。”
    王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此言差矣,本王形象算得了什么,关键是,这才是父皇最想看到的。”
    萧蔚山神色一动:“敢问王爷,此话何解?”
    “有件事定安伯你应该知道,再过一个月,父皇就要对北莽出兵了。”
    “是有这么回事。”
    “那你可曾想过,来自朝臣的阻力?”
    “王爷的意思……”
    “呵呵,父皇为了出兵北莽,连宰相和兵部尚书都换了,可见朝中阻力之大。”
    王瀚这样断言,等萧蔚山点了点又,又接着说道:“朝臣为何反对出兵北莽?难道只是因为自家利益受损……这只是其一。
    “还有一个原因,近几年来,北莽西征,收服大量疆土和臣民,实力与日俱增,这恐怕才是他们反对的根源。”
    他的语气十分自信:“他们担心,此次会打败仗,加之这两年大炎确实不太平,一旦兵败,势必给朝廷带来无法想象的灾难,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萧蔚山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爷之言,实乃事实,不过,此战我大炎准备充足,也未必就会输。”
    “没错,这就是症结所在。”
    王瀚抚掌道:“大臣们担心会输,父皇却觉得大有可为,这个时候,应该用什么办法堵住这些人,乃至天下百姓悠悠之口呢?”
    萧蔚山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献俘!”
    “没错,北莽的蛮子是否骁勇善战,你我最有体会,大炎上下,每逢谈起北莽军队,无不畏之如虎。”
    王瀚笑容带着几分玩味:“可这个时候,若是忽然有数百北莽俘虏,出现在大炎京城,又是什么后果呢?”
    不等萧蔚山开口,王瀚继续自问自答道:“京城的权贵和百姓会发现,这些恶魔般的北蛮子,好像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他们同样只有一个脑袋,同样会流血,会痛,会哭,会怕……如此一来,这势必会打消不少人心中的疑虑,转过来支持父皇出兵。”
    又笑了笑,王瀚转过身,面对船舱大厅,嘴角勾起一丝讥讽:“所以,你以为父皇如此隆重地迎接本王回归,是为了什么?
    “论战功,整个大炎,谁及得上镇守宣州的飞龙候……君臣出城十里相迎,他这辈子,也就当年那么一次吧,本王……又凭什么?”
    萧蔚山咽了口口水,难以置信道:“所以,陛下这次,其实是为了展示这些北莽战俘,而并不是真心迎接王爷……”
    “呵呵,天心难测,谁又知道呢?”
    王瀚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抬脚步入大厅,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来人,焚香,本王要沐浴更衣,觐见父皇。”
    “是。”
    里间有侍女应答,楚楚动人的声音,却难以勾起定安伯的任何兴趣。
    他皱眉望着前方逐渐宽阔的水道,忍不住忧从中来。
    原本以为,陛下回心转意,昌王殿下从此会迎来转机,如今来看,前路未卜,仍旧扑所迷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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