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钺无语了,孟夫子,我还站着呢!可是孟夫子是听不见祁钺的腹诽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本书
    此时的祁钺更加想不到的是,从今以后,只要他越优秀,就越能证明孟夫子那句名言,“浪子回头金不换,悬崖勒马不算迟”。终祁钺这一辈子,都没洗掉这么个浪子回头的名声。
    等到了旬假的时候,宋父照旧来接宋游。每次到这天,宋澄不是早早离开,就是等宋父带着宋游回去了再往家里走。这天宋澄稍微磨蹭了一下,就见宋游出去了,宋澄也就不着急了,他与祁钺笑着开了几句玩笑,估摸着宋父和宋游走了,这才出门。
    “澄儿。”
    宋澄刚出门就听见宋父叫自己,宋澄转身只见宋父怀里不知道抱着些什么,鼓鼓的揣在衣襟里,宋游背着小书箧黑着脸站在一旁。宋澄装作没听见,转身想要走,却又听见宋父唤自己:“澄儿你等等。”
    宋澄被叫了两次,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了,他转身不说话看着宋父,只见宋父笑得有些尴尬,他伸手将怀里的东西捧在宋澄面前,宋澄低头一看,只见是些青青黄黄的杏子。
    “你吃。”宋父咧嘴笑着道,他连晒得黑黝黝的,额头上还有些汗,“我今日下山的时候见路上的杏子熟了,想着你从小爱吃,就给你摘了些。”
    宋澄看着大小不一的杏子,心头忽而有些酸涩,他抬头道:“叔、不,我不要这些,你拿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说着便转身带着祁钺走了,宋父连叫了几声澄子,宋澄没有回头,直走到完全看不见的地方才死死换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卖了自己,那就各走各的路吧,别在打扰了。
    宋澄黯然。
    此事本来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此后只要山上有什么果子熟了,有什么好吃的,只要能有,宋父都会给宋澄带一份,哪怕宋澄从未收下过,宋父也是绝不间断。
    对于宋澄来说,是一段已经摒弃的亲情,可是对于宋游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古人常说嫡庶有别,放在小户人家,也就不说什么高贵与卑贱了。可是村里的人说起来的时候,总会说自己是续弦生的。宋澄从前是个不说话的傻子倒也罢了,可是如今他是老师捧在手心上的宠儿,就连从小疼爱自己,对宋澄不理不睬的父亲也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宋澄,宋游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头憋屈又难受。
    李畅是宋游的好朋友,家中也是做生意的,颇有几分钱财。平日里与宋游也是对口的很,宋游有什么苦头也就都对着这位李小公子吐。
    “宋澄其实是我爹以前的妻子生的儿子,他小时候一把火将我们家在京郊的房子都烧了,连他娘都烧死在了屋子里。”宋游悄悄嚼舌根,李畅一听,这可是一出大戏,登时怂恿着宋游多说些出来。宋澄在这个小书院也算是风云人物,谁不好奇他的底细?
    “前几日父亲带着果子给他他还不理,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他还对着别人说我爹是他叔叔。他就是嫌贫爱富,傍上了徐夫子,就连自己的亲爹也不认了。”
    宋游这些话被传了好些天,直到传的人尽皆知,宋澄才从祁忱那里听出点风声来。祁忱也不敢直接对着宋澄说,生怕戳着宋澄的心,又忍不住好奇。祁钺听了登时要赤手空拳跟宋游干一架。
    宋澄连忙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让祁钺上去抽宋游。宋游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可是祁钺已经十三了,站在宋游身边,且不论是谁有理,旁观的人肯定都会以为是祁钺仗势欺人。
    祁钺脸色铁青,被宋澄拦下了。
    这日是最后一日,便又要放田假了。住的远的孩子,已经有家长早早站在书院外面等着接孩子回家。
    宋澄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坐在位置上发呆,只是又想起去年郁慈也在,他一个人收拾书箧,还笑着邀自己去他家玩耍,可是一转眼便过去一年了,怕是他坟头的草都长高了吧。
    “澄子,走,回家!”祁钺收拾好东西,站在宋澄书桌前。宋澄没抬头便应了一声,他匆匆收拾好,便跟着祁钺出去了,没想到正好与宋父撞了个迎面。宋父背着宋游的书箧,向着宋澄唤了句:“澄儿。”
    宋澄照旧无视了,正要走,忽而听见身后的小孩子叽叽喳喳跟自己的父母科普,什么这就是那个学习很好,但是烧死了自己的娘,又不理自己的爹,还不照顾自己的异母弟弟,有才无德的宋澄。
    祁钺脾气冲,哪里忍得住,转身冲着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句:“你给老子闭嘴,滚!”
    祁钺素来凶,小孩子们都有几分怕,可是今日不同往日,旁边站着人家爹呢,那小孩儿也丝毫未怕,向着祁钺吼了回来:“大魔王,你以为今天我会怕你吗,我就说了怎么着?烧死亲娘,抛弃亲爹,不孝无德!宋澄做的出,还怕我们说不成?还有你,仗着自己长得大,就欺负我们这些弱小的,算什么本事?”
    “何冲你给我住嘴!”祁钺火上来了,哪管那孩子的爹在不在身边,登时就吼了回去,“你知道什么,整天和妇人一般嚼耳根子,你有德行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说话呢?真是养不教父之过!”何父很是不屑地道,“走,冲儿,我们回家,不跟这些没见识没品德的白费口舌。”
    “你说谁没爹教?”祁钺一听这话登时红了眼,冲上去就朝着何父来了一拳,祁钺生的比同岁的人大些,何父也不高,一看就是个弱苗儿,没想到竟给祁钺打中了脸。
    何父登时喝了一声:“你竟然打我!”说着就将祁钺的胳膊抓住要打祁钺。
    祁钺是谁,那是天天打群架的小滑头,怎么会任旁人抓住打?登时扭着身子想要挣开,何父抓的紧,祁钺无法又向着何父打了过去,登时两人扭做了一团。旁边看热闹的不闲事情大,竟然没人上前去拦住。
    何父挣了半晌,终于抽出了手,一巴掌扬起就要落在祁钺脸上,却不料此时忽然横空过来一只手,将何父的巴掌格挡在了祁钺的头上,生生没落在祁钺的脸上。
    祁钺也是个机灵的,登时从何父的手下挣扎了出来,临跑开还给何父肚子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打的何父弯腰“哎呦”一声。
    第28章 第二十八本书
    “小孩儿不懂事,您莫要跟他一般见识。”来人浓眉大眼,敦厚温和,手上的劲又极大,何父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纹丝未动,他气急败坏吼道:“你是谁啊?多管闲事!”
    “您怎么知道是多管闲事呢?”来人笑了,看不出一点戾气,抓着何父的手微微一转,便将祁钺和宋澄都护在了身后。
    “崔大哥!”宋澄欢喜地叫道,“你怎么来了?”
    “父亲和夫子聊天,我无聊就出来接你放学了。”崔平之笑着道,他将何父的手松开,笑着还了一礼,何父甩了袖子就想走,祁钺被宋澄拦着却仍向着何父吼道:“你道歉!你道歉!”
    何父牵着何冲就要走,他向着地下吐了一口骂道:“小子,我放你一马,你就学乖些,不要自不量力!”
    祁钺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去,却被宋澄拦下了,宋澄一直没有说什么,此时嘴角也带着笑意,可是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盛怒之下要发狠的痕迹,他向着何父高声道了句:“你站住。”
    何父一看又出来一个青衫小书生,比方才的白净瘦弱多了,语气也没对着祁钺那么冲了,他不耐烦道:“还要做什么?”
    “爹,他就是宋澄。”何冲在自己爹身边轻声道。
    “原来你就是宋澄,不错嘛,小小年纪有出息,什么都敢做,以后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何父笑了,话中的鄙夷嘲讽却是露了出来。
    崔平之默默向前走了一步,何父方才被他钳制在手中收了惊吓,此时见崔平之向前,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他似是有些防备:“你做什么?要动手?”
    崔平之向着默默看去,你敢对宋澄不利,那就试试。然而这个大个子一句话也没说,只给了何父一个自己领会的表情。何父显然是被震慑了,对宋澄的态度好了许多。
    “你想怎样?”
    “且不论我如何不孝无德,你开口便称祁钺是养不教父之过,这账如何算?咱们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在德元的孩子,谁不知道祁钺年幼失怙?何员外用这话来戳祁钺的伤口,以大欺小,怕是不道德吧?”宋澄转而笑了,“儿子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父亲茶余饭后将别人长短当做笑谈,供君一笑,我看,这养不教的不但是你儿子,还有你自己吧!”
    何父只觉脑门的血哗啦啦往上冲,谁算什么,不但骂了自己,还伤了自己老爹,登时便向着宋澄指着骂道:“这便是你们学问人的修养了?还说是夫子的得意门生,我瞧着也不过如此!我看冲儿说的没错,你就是——”
    “我就是养不教如何?我爹本就没管过我,我本就是如此,你奈我何?”宋澄笑了,何父话头被截住,一口梗在胸口伸手半晌只说道:“你,你……”祁钺跟着叫道:“老匹夫!”
    宋澄转身向着四周的人指着宋父道:“此人确实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半年前家中没饭吃了,祖父做主早将我卖了,若不是老师收留,澄早就为人仆下,哪里还能在这里读书?我如何嫌贫爱富了?既然父亲不顾骨肉亲情将儿子当做货物卖了,还来做什么慈悲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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