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各凭本事。”徐夫人笑语里带着些淡淡的得意,宋澄抬眼看了一眼徐夫人,只弯眸笑不说话。
    景向书馆是将院子的大门改造成了的铺面,徐夫人牵着宋澄进了书馆,穿过一层层满是架,推开了书馆的后门,到了住人的小院子里。
    进门是棵百年古树,宋澄望了一眼,当是棵梧桐,星星点点可看见些白色的花朵,甚是漂亮。
    徐夫人牵着宋澄到了树下石桌边,只见一个木质的盆子里乘着些许清水,她笑着点点宋澄的鼻尖道,“洗洗小花脸,我们吃晚饭。”
    宋澄乖巧地点点头,等徐老进来了,才与徐老一同净过面。徐夫人将家常菜点端了上来,给爷俩盛了米饭,连连给宋澄夹菜。宋澄本就饿了,登时狼吞虎噎吃了起来。老夫人心疼地道,“可是饿着了?”
    宋澄笑着点点头,徐夫人拍拍宋澄地头道,“饿了就多吃些,来了老徐家,这里就是你的家。”
    宋澄笑着点头,却忍不住湿了泪眶。徐老也未跟夫人说明宋澄的身世,只等晚上歇下了,跟老伴再说,生怕抢了小孩子的脸面,更怕给孩子心里留下不好的影响。
    徐夫人吃饭间看着宋澄的衣裳,又道,“我看你这身衣裳有些不合身,换下来,师母今日给你改一改。”
    宋澄吃罢了,放下筷子回道,“多谢师母了。”
    徐夫人又笑着道,“我记得覆之小时候的衣裳还在,今日给你再找找,应当还有能穿的。”说着又看了一眼宋澄的脚上的鞋子问道,“这鞋子可还合脚?脱下来给师母看看。”
    宋澄弯腰将鞋子褪了下来,只见一双没穿袜子的脚已经磨起了水泡。宋澄是真心疼,讲真他从生下来就是金窝里长大的,哪里走过这样多的路?还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看见这几个红红的水泡,一时间吸吸鼻子眼泪就出来了。
    徐夫人忙推了一把徐老道,“锅里有热水,端一盆给澄儿泡泡脚。”又向着宋澄道,“这水泡要挑破了才好得快,你等等,师母去找枚针来。”
    宋澄被师母说的一个哆嗦,忙收了脚道,“不用了师母,真的不用了。”
    徐夫人说话间已起身道,“听师母的,这个老人家最懂,你别怕疼,就一下,以后就不疼了。”
    宋澄光着脚丫子坐在石凳上看着老师给自己端洗脚水,师母去找针给自己挑水泡,一时间又觉得感动,又觉得失礼。
    徐老端了盆水,放在宋澄脚下笑着道,“这次是老师给你端,以后可就要你给老师端洗脚水了。”
    宋澄忙道,“是,澄记住了,多谢老师。”
    徐夫人抱着一个针线篓子,手中捻了一枚针,就等着给宋澄挑水泡。宋澄几下洗了脚,只紧紧闭着眼,将脖子扭到一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老夫人笑着打趣道,“覆之从下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这性子,倒像是个小女子,这般怕痛。”说话间又打量了几眼宋澄道,“生的也俏。”
    宋澄一脸生无可恋,板着脸不说话了。徐夫人笑了几句吩咐徐老带着宋澄去洗澡,自己去刷碗。
    宋澄洗了个澡,穿着徐覆之的旧衣服在地下转悠,突然听到院子里的侧门一阵狂敲门的声音,他忙趴到窗台上去看,只见外面来了两个人打着灯笼大声向徐老道,“徐夫子,大喜!雁门大捷!”
    宋澄听见这几个字,便终于弄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年代,雁门大捷是北宋罕见的大捷,发生在……宋澄敲敲自己的小脑袋,什么时间来着?好像是公元980年,那这年就应该是,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
    宋澄盘着小腿坐在床上想了半晌,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本来还想去亲眼目睹范仲淹先天下之忧的气魄,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闲适,还有王安石,司马光等等数不清的名人。可是他现在掐着手指数了一下,范仲淹971年生,和自己一般大,嗯,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欧阳修1007年,司马光1017,王安石1021年,苏轼1037年……
    宋澄心里叹一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啊!悲夫,宋澄!
    突然听得院中老师与师母说话,师母似是还哭了,宋澄偷偷扒开窗户的缝隙,只见师母果真在抹眼泪,隐隐约约听得师母说打赢了仗,覆之是不是要回来了。老师安慰道,“这才传来捷报,等回来还要好些日子呢,你别急,再等等。”
    宋澄听至此处,默默放下了窗户,钻进了被窝,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想太多有什么用,自己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要先长大了再说。
    次晨宋澄一起身,徐夫人就说徐老乘着这几日闲暇,去拜访老朋友了。宋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只跟在徐夫人身后转悠,徐夫人笑着道,“去外面玩吧,别跟着我一个老婆子转悠了。”
    宋澄摇摇头道,“不认识路。”
    徐夫人笑道,“在书店外面等着,一会儿定有孩子们过来玩,你跟着他们,他们认识路。”
    宋澄得了话,便屁颠屁颠去门口蹲着了,没想到他还没有出门,便听见一阵“枪林弹雨”。宋澄刚打开门,只见一个土块与他擦肩而过,耳畔听得一个孩子大喊,“冲啊!杀光这些辽人!护我河山!”后面还有些小爪牙跟着应和,“杀!杀!杀!”
    宋澄连眼前的人也没看清楚,便忙关上门,只听得一群小毛孩在外面冲锋陷阵,想来这景向书馆,便是他们臆想中的辽人的城池。
    宋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童趣!”这一声笑出来后,他就忍不住笑喷了,各种捂着肚子笑,直到师母出来,笑着向外面道了句,“我要开门了,今日让我见着你们是谁,定要说给你们夫子听,让他罚你们抄书!”
    徐夫人声音不大,屋外的孩子却一哄而散,临了还听见几个土块石子砸了过来。外面有个小孩子大声喊道,“祁钺,快走,师母出来了!”
    “蠢货!你怎么把我名字说出来了!看小爷不踹死你!”话音刚落,就听得方才喊祁钺名字的孩子一声惨叫。
    祁钺!
    宋澄听见这个名字,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打开了门,匆忙地向门外看去,却发现门外除了一地的土块石子,哪里还有什么人?巷子里空空如也,不免心头失落,小包子头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
    徐夫人当宋澄是见孩子们走完了失落,便笑着安慰道,“别垂头丧气的了,这些都是你老师教的孩子,明日便会去上学堂,到时候你跟着老师去,便能见到了。”
    宋澄抬头问道,“祁钺也是吗?”
    徐夫人笑着往院子里走,“祁钺那个小混账啊,就住在隔壁,这会儿想来是去别处野去了,明日去学堂就能见着了。”
    宋澄看着空空的巷子,点了点头,跟在徐夫人进去了。
    第5章 第五本书
    徐夫人果真是说话算话,等徐老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便将今日白天的事一一说了。徐夫子摸着胡子和蔼地笑着道,“明日我抽查他们的功课。”徐夫人也笑着道,“抄五遍就足够了,让孩子们收收心。”
    一旁吃饭的宋澄默默将头低进了饭碗里,这两人果真很可怕。
    次晨宋澄跟着夫子卯时便起身了,徐夫人也起得早,给师生俩做了早点,又递给宋澄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本崭新的线装论语,宋澄接过背在肩上,向徐夫人躬身作别。
    徐夫人笑着道,“在学堂里受了委屈,只管回来跟师母讲,师母让你老师去收拾他们。”
    宋澄弯眸笑着点点头。
    徐老牵起宋澄走在前面道,“你回去吧,我会看着的,吃不了亏。”
    徐夫人点点头道,“去吧。”
    宋澄跟着夫子踏着汴京暮春的朝阳,穿过了不知几个街巷,终于到了一处僻静的学堂,上院”四个大字,写的中规中矩,宋澄只一眼,便觉得这个学堂不是个什么出色的学堂。
    书院大门南开,进院子便是一堵影壁,写着些教书育人的话。转过影壁,便看见正堂和两个偏堂。厅堂的木门齐齐打开,里面摆着一排排的书桌,桌上大多备有笔砚。院中长着两颗大槐树,槐树下照旧有两张长长的石桌,看来是天气好的时候讲学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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