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从东边群山升起,穿行在苍茫的云海之间。
    十三乡里,杨帆站在主人房阳台上,看着“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精神很好。
    但只要他想睡觉,一躺下来,条件反射就会让他产生困意,很快进入睡眠中。
    看到如此美景,杨帆转身进屋,想拿手机拍照,分享给不在身边的女朋友。
    卧室里,在身边的女朋友已经睡着了。
    果果也睡着了,但睡在大床旁边的另一张小床上。
    睡之前,杨帆和十三姨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口舌,就让小姑娘乖乖睡她的小床上。
    代价是杨帆欠了她很多债。
    比如两根雪糕,一桶冰淇淋,一次游乐园全项目……
    这些债,本来就是小姑娘该有的,杨帆答应得自然很爽快。
    拿上手机,杨帆又进入阳台,拍了一张明月照,发给不在身边的女朋友柳月月。
    柳芊芊……想了想,杨帆也发了。
    发完之后,他看了看“千帆过尽,明月出沧海”群。
    那是三个人的群:杨帆,柳月月,柳芊芊。
    生活里,到处是各种小圈子。
    杨帆和柳家姐妹跟十三还有一个群呢,四个人。
    就算结婚后,这种圈子也不会消失。
    柳芊芊还没睡,收到信息很想回杨帆,但最终她没敢回。
    因为有点晚了。
    一开始,再晚回信息他都很高兴的样子,但后来,他就不是了。
    他会质问她,这么晚还不睡,想干嘛?
    虽说打是亲骂是爱,可柳芊芊也不愿意经常接受杨帆的这种爱。
    柳月月因为工作性质,睡晚比较正常,所以给杨帆回复信息了,很高兴。
    杨帆倒很少说柳月月,跟她发了一会儿信息后,把电话打过去,聊几句。
    听听她的声音,感觉是极好的。
    “杨帆,照片在哪里拍的,你房间阳台上吗?”柳月月开心地询问杨帆。
    “不是,十三姨房间阳台。”杨帆没骗柳月月,他也不担心柳月月会多想。
    他经常在十三姨卧室给果果讲睡前故事,柳家姐妹一直知道。
    还有一点,杨帆现在在有意识地释放一种信息:他跟十三姨的关系很亲密。
    亲密到什么程度,他会一点一点传递。
    直到柳家姐妹怀疑,然后慢慢消化,至于接受不接受,杨帆只能看天意。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就只能看上天的安排。
    “我去十三姨通天苑的房子里看过了,十三姨的房间真好,是我想要的大卧室,住起来一定很舒服。”柳月月羡慕道。
    虽然她是白富美一个,但想买一套通天苑十三姨这样的房子,还真买不起。
    后来扩展的大花园先不说,光是当初交付的毛坯房价格,就大几千万了。
    据说后来的装修,购买的家具等,花的钱比买房的钱还多。
    柳月月还真买不起这么一套房子。
    柳芊芊更不行,她现在的花销要么找妈妈报销,要么管姐姐要钱,她开的公司总体上还处于亏负状态。
    “嗯,以后咱定制一个大床,可以睡三四个人。”杨帆说道。
    “讨厌!”柳月月羞涩道:“你想得美!”
    杨帆一本正经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说到时候你给我生两三个宝宝,我们一家人睡一块……哦,是四五个人呢,不是三四个。不对,你一胎可能都是两个,那两胎就是四个……”
    “讨厌,不许再说了。”柳月月嗔怒,还很害羞。
    逗了柳月月一会儿,感情联络完,今天的电话便结束了。
    阳台上有桌椅,打电话一直站着的杨帆,终于想起来过去坐坐。
    他还不想睡觉。
    认床是有点,但这不是主要的。
    第一晚入住十三乡,他想看看这里的夜晚。
    东西两面不是荒郊野岭,也有富人家,但房子掩映在青翠间,离得不是很近。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小孩子,果果在这里,会比住以前的小区缺少儿童乐趣。
    以前住的地方,晚上下楼在小区里,或去附近公园,都有小孩子和她一起玩。
    来这里,杨帆还不知道附近的儿童娱乐区热不热闹。
    虽然没去找过,但通天苑配套设施都成熟了,肯定不缺少休闲散步娱乐的地方。
    只不过杨帆能料想到,这里的小孩子不会太多,人口没那么密集。
    看来以后周末得多带小姑娘出去玩,平时在这里,她想去找小朋友玩没那么方便。
    准备回去睡觉前,杨帆刷了一下朋友圈。
    没什么收获,但看到马汉发了一条朋友圈:“长得年轻真的烦,我都是快奔三的人了,今天去打疫苗,护士小姐姐问我有没有十六岁。”
    李卫民,杨如意,胡新来等几个跟杨帆关系还可以的好友,已经都在下面给马汉捧场点赞留言了。
    杨帆便也随手点了个赞,然后留下评论:“我们都是打胳膊上,你是不是脱裤子了?”
    于是,几分钟后,冲完凉回到床上的马汉,看到了这段评论。
    他足足沉默了十秒钟,很无语。
    拉开小裤裤看一眼后,他更郁闷了。
    此时的杨帆,却已经睡下了。
    睡得很香。
    第二天,新的一周开始。
    对于工作,杨帆跟大多数正常人一样,没有喜欢这种感受,甚至还觉得上班有点痛苦。
    但他很早就知道,比工作更痛苦的,是没有工作可以做。
    他曾去过某个城市的劳务市场。
    那里,活跃着那所城市里最艰难的人。
    他们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甚至没有技能,靠卖力气赚钱。
    前一天晚上,他们或许还在熬夜干活,但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又得蹲守在这里。
    毕竟早一点来,机会就多一点。
    这些人,总是三五成群的站在路边,要么闲聊,要么发呆。
    但他们的眼睛都非常警觉,只要看到有雇主过来,立马蜂拥而上。
    “老板,有活吗?”
    “老板,要人吗?”
    被选中的人,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站到雇主身后。
    没有被选中的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声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没有人不想体面的活着,可对他们而言,生存远远大于尊严。
    他们大都是短工、临时工,干一份活结一份工钱,干一天活结一天的工钱。
    遇到人多活少的情况,工钱也会被压减。
    毕竟你不干,还有人抢着干,有钱赚总比没钱赚强。
    一天没有出工,这一天就没有收入,意味着往后的生活更拮据。
    白天,他们跑到这里来“扒活”,晚上住在廉价的出租房里。
    很多人永远无法想象到,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有人说,如果不想工作了,可以去医院看看。
    医院,是金钱和命运互相较量的地方。
    去过医院的人都知道,只要随便做几项检查,意味着好几天的工资就没了。
    在医院花钱的速度,远远超过一般人赚钱的速度。
    如果是一场大病的话,所需要的花销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有句话说:“在中产阶级和穷人之间,在小康和贫穷之间,只不过是一场病的距离。”
    在医院,可以看看那些没钱看病的人,看看一场疾病是怎样轻而易地举击垮一个家庭。
    杨帆还在《幸运52》节目组的时候,李卫民曾开玩笑问他:“小帆,你说,我们努力工作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杨帆说道:“在我看来,努力工作、好好赚钱的意义,就是你能给家人一份安全感,让他们不用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李卫民和旁边的杨如意听了很赞同,没有比这更朴素、更伟大的意义了。
    生活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
    最完整的幸福应该是有:有房、有车、有钱、有权。
    此外,还应该无: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有”多半是给别人看的,“无”则是自己的。
    新的一周,忙碌了一天后,杨帆在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
    在王申海送小妍回家后,两人去了一趟医院。
    这个医院,不是传统上的医院,是一所新型医院,俗称临终关怀医院。
    传统医院里,很多治愈无望的病人会被劝退出院,然后在痛苦中死亡。
    随着老龄化社会快速来临,临终关怀已成为医疗、养老等民生领域增长迅速的新需求。
    临终关怀,指的是对没有治愈希望的患者进行的积极又全面的医学人文照顾,它需要控制疼痛及其他症状、解决心理和精神问题,以提高患者生活品质,达到最好的生活状态。
    临终关怀是现代社会对工具理性和现代性反思的产物,也是社会成熟与文明的标志。
    在发达国家,由志愿者、全科医生、宗教人士等构成的临终关怀体系非常成熟。
    山城也有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坐落在远离闹市的一个地方。
    这里居住着近三百位老人、中年人、青年人,甚至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临终关怀医院跟养老院的区别是,这里既有老人,也有年轻人,甚至还有孩子。
    此外,养老院不配备医生,但临终关怀医院配备有多名专业的医生。
    人们的传统是重视优生,不重视‘优死’。
    很多病人家属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把家人送来这里,害怕被指责为不孝顺。
    绝大多数住在这里的病人,都是被医院判了“死刑”的患者。
    到了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尊严是个经常被忽略的东西。
    在这家医院工作了近二十年的护士长告诉杨帆,他们曾经从一个阴暗的地下室里接出一位病入膏肓的独居老人,他原本的住房被儿女出租给了别人。
    到临终关怀医院后,护理员将老人重新梳洗整理了一番,还给他理了发。
    老人笑了。
    就在第三天凌晨,老人走了。
    有个老奶奶被送来时,已经连续很多天不吃不喝,家人甚至没有给她准备水杯和碗筷,只带了一套寿衣。
    护理员细心观察老人,将馒头泡在小米汤里,一勺一勺地试着喂,结果老人又重新进食、喝水。
    坚持了一个多月,老奶奶离开人世。
    这里有一百多名护理员每天二十四小时陪护着病人:喂水、喂饭、按摩、翻身、擦澡、清洁尿便、换洗衣物、打扫卫生……没有周末,更没有节假日。
    在这个生命用分秒来计算的医院,平均每天都会送走一位患者。
    这里,不仅有暮年老人,主楼旁有一个被称作“东楼”的阁楼,在阁楼二层,有一间不算宽敞的婴儿房。
    房间的门是锁着的,就连窗户都被贴纸和纱帘遮住了。
    透过纱帘的缝隙,能看到这个开着灯的房间里,贴墙放置着七八张婴儿床,床上躺着五六个婴儿。
    有的在睡觉,有的盯着天花板,有的在努力翻身,试图和旁边的小伙伴打招呼。
    杨帆和王申海考察这家医院之时,正好看到一位老人即将走完一生。
    就在医护人员和老人的同伴等着他的心电图变直时,外面传来号角声。
    老人忽然就醒来,嘴巴张合,似乎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那是冲锋号,但你不用管了。”老人的战友对他说道。
    老人便舒了口气,闭上浑浊的眼睛,停止呼吸。
    “哪天快坚持不住了,最好提前告诉我,我觉得这里挺不错的。”出来医院,杨帆和王申海坐医院大门口不远处。
    今天杨帆是开车上班的,开的是十三姨的车。
    过来临终关怀医院这边,他也是开着十三姨的车过来的。
    现在,车子就停在路边。
    这里没有交警管违停,路边可以随便停车。
    “我也不知道哪天坚持不住。”王申海从口袋里拿出上次杨帆给他的特供烟,盒子已经多处磨损,但里面的烟还有几根。
    “挺省的嘛。”杨帆伸手,从里面取出一根。
    “抽着确实比普通烟感觉好。”王申海有些心疼地看着杨帆点上烟。
    “别心疼,我车上还有一盒没开封的,等下都给你。”杨帆吐出烟雾。
    王申海这才不心疼了,点上烟。
    一根换一盒,值了!
    “我看你挺享受送小妍上下学的,别太留恋,身体不行停下来,我叫她妈妈让她别再去盲人学校,在家等着手术。”抽着烟,杨帆对王申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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