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令夷的态度?”裴元征的衬衫挽成标准的三折,抬手给任唯夹了一块烫好的细嫩牛肉,“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自己调整。”
    任唯的目光随着那块一看就是品质上乘的牛肉一起落到了自己的碗里,她唇边的笑意有几分苦涩:“……他其实不用跟我说谎的,如果真的介意,何必之前非要告诉我不介意呢?”
    裴元征放下了筷子,手肘放在了桌面上,用手背撑着自己的下颌看着任唯的表情,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人是在不断变化的。对于他而言,留下你是一个优先的选择,所以他会说谎。但是当你真的留下了之后,他的态度自然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这是正常的,你不用多担心,他能够自己调整好。”
    任唯始终没有拿起筷子,两人之间只有火锅咕嘟咕嘟、不断沸腾的气泡破裂的声音,袅袅上升的雾气让裴元征看不清任唯的脸,似乎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她想要退却的想法。半响后,任唯提起筷子夹起那块已经只有余温的肉放到了嘴里,裴元征听到了她声音,“裴,你会不甘心吗?”
    裴元征的心跳一瞬间变得缓慢,他沉默地看着那锅已经不再诱人的汤,却再次烫下任唯的喜欢的菜,他扇了扇热气,说道:“我们当然都不甘心。”
    “那么——”任唯抬眼着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因为,只能如此。”裴元征放下筷子,走到了任唯身边,“从一开始,令夷选择让我们介入就是错误的,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好不令人意外。而我们,只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乖宝,你应该知道,所谓的人生,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对于我们也是这样。你不可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满意,而这不是你造成的结果,不必因此自责。”
    任唯侧着脸,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这是你们唯一的挫败吗?”
    “对。”裴元征含笑着凑上了亲了一下她的唇角,“这样的挫败我们甘之如饴。”
    任唯微微叹气,“那位斯图亚特小姐,以前是个很不错的人吧?”
    “是的。”裴元征知道她并没有吃醋,于是说道:“我和她交往,大部分的原因是觉得她的确很能g。但是现在来看,这样的能g也只是因为背景带来的底气而已。她和你,是不一样的。”
    “因为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同吧……”任唯脑海中,有些画面在逐渐清晰,“或许……我的确应该感谢那些过去。”
    “你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不单是令夷的事。”裴元征微微挑起眉,注意到了她的细微改变,“最近因为画画在烦恼?”
    任唯摇了摇头,“这是觉得,不甘心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还有,裴,一直想要问你,你想要孩子吗?”
    裴元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不喜欢小孩。如果你是说继承人问题,过几年我会让人物色人选,只要从小开始培养,忠诚就不是问题。当然,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提供精子,我的健康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任唯再次摇头,“我可能会再过五六年再考虑这个问题,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想法。现在对于我而言,重要的应该是,先让自己有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职业。”
    裴元征点头笑道:“这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伸手握住了任唯的手,“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我们会一起解决的。”
    “有些事,我会自己去解决。”任唯亲了亲裴元征,“我想要和令夷单独谈一谈。”
    裴元征微微蹙起眉,摇头道:“你不能单独和令夷待在一起。亓告诉我,令夷的病情没有任何缓解。”
    “……这件事,我必须要亲自跟他说。”任唯却坚持道,“我想要和他一起解决问题。”
    裴元征的手指放在了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桌面,最终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会和他们一起商量的。”
    “元征——”任唯看着他微笑着说道,她深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裴元征的面容,“谢谢你。”
    裴元征也忍不住随着她一起笑了起来,“我也很喜欢这个称呼,乖宝。”
    任唯伸手抱住了他,头亲昵地靠在他的脸侧,温柔地说道:“我非常非常地喜欢你,元征。”
    裴元征抱着她,脸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什么时候会说这样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了?”
    “这是我一直想跟你说的话。”任唯看着窗子上自己的倒影,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内心的嘈杂,如果没有那些事……或许,这个喜欢能够真的变成爱也说不定,只是这些,就不用告诉他了,只不过是徒增烦忧而已。裴元征明明是个敏锐的商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事上迟钝得不行,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而她……也只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云雨将歇,裴元征看着已经睡过去的任唯,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大,他低下头亲了一下任唯的脸,按下关灯的按钮,轻轻地半搂着任唯,也闭上了眼睛,并没有看到黑暗中她轻轻颤抖的眼睫。
    身后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任唯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被窝和人的温度让她有一瞬间的贪恋,她静静地躺着数着自己的心跳,好一会儿,才轻柔地移开裴元征的手臂,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地暖和地毯阻隔了深秋的寒意,同时也让任唯的脚步变得无声无息,没有惊动最近累得没办法好好睡觉的裴元征。卧室的大门也被轻轻关上,任唯走过也带着暖意的会客厅,顺着台阶拾阶而上,暖意渐渐退去,寒冷的感觉一点点侵蚀着身体的知觉。任唯的眼神在一步步的动作中,逐渐变得坚定,b起那样令她沉迷的温暖,这样的寒冷……或许才是她更加适应的环境。
    三层的阳光花房,里面还开着各种各样反季节的花卉,衬托出了一份热闹的暖意。任唯拉紧了身上的披肩,脚下的步伐并没有被这份热闹所劝阻,而是穿越过花丛,握着被温室的温度熏热的门把手。稍微推开门的时候,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任唯被激得打了一个哆嗦,门把手上的挂饰也被风吹得“叮当”的响了一声。她垂下眼眸,看着那个和铃铛挂在一起的白兔徽章,只要稍微偏一偏头,她就能看到花房里盛放的玫瑰,甜蜜的香气和绽放的繁荣是构架一个梦境的元素。
    任唯最终推开了温室的门,冷风瞬间袭来,寒意让她的呼吸都染上了白色。这个庄园附近的土地都是令夷的私人财产,遥远的天边隐隐约约橙h色光芒暗示着都市的繁华,而这里,在这个时间段,安静得似乎大声呼吸都会有回音。任唯拢了拢自己的披肩,按下花房外的灯光,壁灯的光并不能算是明亮,只有微微的光芒彰显着它的存在。这样的光能够照亮的地方很小,稍微远离两步就能离开光芒的范围,彻底融入黑暗之中。
    任唯的动作算不上是轻柔地拉过自己的画架,直接拿下了画板,画笔和颜料都丢到了地上,然后直接坐在了地上。她握着炭笔,仰头看着天空,本来应该像是颜料抖在黑色背景中的星星点点在没有光w染的环境下,凝聚成了一条闪亮夺人眼球的银河。银河划过夜空,让周围的月光甚至都有些暗淡,不去仔细寻找甚至会下意识忽略它的存在。
    黑暗、寒冷、微光还有头顶上以光年为单位的遥远的银河。这才是她熟悉的环境。
    手指快要被冻僵的冷意,没有座位只能坐在地板上,寒意从身下侵蚀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大脑……大脑却无比的清醒。任唯背靠在壁灯下的墙壁上,刻意营造的环境,让她脑海中那副画面终于渐渐清晰。
    外公去世的时候,是一个无比寒冷的夜晚。那时的外公已经昏迷了,母亲其实并不在意外公的死活,但是她很在意她的面子,所以全家人都守在了外公的病房前。只有她,独自爬上了医院的天台,她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危机感近在眼前,她清楚的知道,她唯一的庇护所也没有了。
    那副画,是她最后想要完成的一幅画。她甚至已经完成了一半,最后被母亲彻底毁掉,从那以后,她只有躲躲藏藏的练习,再也没有完成过一副属于自己的画作。
    宠爱……任唯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汇,下一秒,落下的笔触却无比锐利。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从过去,到现在,她一直知道。曾经的她,会为了自由而选择设下利用所有人的局,包括她自己。
    那么现在,她也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支付必须要支付的代价。
    她不会再后悔。
    寒意渐重,风声像是呜咽一般划过耳边,夜幕中的星子安静地闪烁着自己的光芒,看不出任何黎明将来的迹象。任唯的手指已经被开始发红,她抿着唇,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专注和坚定,在一笔一划中想要烟火一般盛放,想要燃烧出自己最美丽的光彩。
    唇边呵出的气变成了白雾,却更加显得寒冷。夜幕中的银河其实算不上是最闪耀的时刻,再这样的夜晚难免有些清冷和寂寞,而天明却依旧遥遥无期。
    冬天已经到了——
    注意防寒保暖。
    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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