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笑笑,道:“小于啊你要记住一点,历史终究是人民写的!你说有些人民不识字写不下来怎么办?无愧于心就行!如果斤斤计较每做一件实事就得记上一笔,最终啥事都做不成。比如北屏盆地大开发,你说我决策的也不全对,在我之前五年屈纪纲申长就作出了远景规划,你看他后来什么时候提过?”
    “那倒也是,”于正承认,“上次屈申长参加新市府大楼落成剪彩,对您、詹书计赞口不绝,说敢于开拓新天地有魄力有胆量,由始至终没说与他的远景规划有关。”
    “做实事不要担心没有回报,回报总会有的,也许以你想不到的某种方式,所以一定要坚定信念不忘初心,永不泄气地沿着自己确定的方向走下去,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方晟道。
    于正怀着崇敬的目光看着方晟,郑重点了点头。
    最后于正提到詹印的亲信日子很不好过:陈其迈主导北屏盆地大开发实在力有未逮,在接连失误被书计、市长公开斥责后主动打报告让位,灰溜溜到市发改委混了个副职;王尤伯主办的纪检案子也频频出状况,王启轩也真看在詹印的面子没动刀,而是内部调整让他主管相对清闲的领域,无疑相当于靠边站了;其他几位则战战兢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就在上周,反复征求意见后百铁***常委会决定由在南屏工业基地干得风生水起的姚俊出任北建委主任,由江璐接任南管会主任,这样一南一北都由方晟调来的心腹大将主持大局。
    没办法,能力决定地位,光有靠山是不行的。
    听到这里方晟颇为欣慰。
    作为前任领导的公开亲信,处境微妙可想而知。哪怕前后任关系再好,如江业时期方晟以降朱正阳、樊红雨、庄彬,按说都属于他的派系且关系可以说相当之铁,但并不意味肯定重用方晟赏识的干部;同样于正之所以跑到百铁,也与在鄞峡房朝阳手下得不到提拔有关。
    因此方晟只能对姚俊、江璐等亲信在新领导手下站稳脚跟默默祝福;而詹印对陈其迈等人的遭遇也只能默认事实,半点办法都没有。
    于正离开没多久,谷志伟又带着梁小郑过来汇报顶包案调查情况。
    经扩大调查范围,市组织部、市人事局、市招考办等配合提供材料,确定梁小郑那次公考是省人事厅以“解决固建区编制不足”为由所拨的专项编制,共有三十个名额,其中一个为定向招聘大学生村官;三个限报专业;二十六个不限专业的包括区**局、区市场监督局、区广电、区行政服务中心、区城市管理监督局执法大队等。
    公考由渚泉市组织,但因为主要名额和录用单位都在固建区,实际是固建区有关部门操作,即通常所说的市考区录。
    大学生村官名额没有矛盾,属于带编制进城;三个限报专业当中两个进了市直机关;其他二十七人均为固建区直机关、事业单位录用。
    “第一步仔细筛查限报专业的三个名额和录取情况,限报本身就有问题,”梁小秋道,“以其中市正府对外联络办公室招聘的公务员岗位为例,限报英语专业,条件是英语六级优秀,有一年及以上出国交流经历和半年以上支教经历,最终只有5个人报名,根据规则笔试前三名进面试,最后被录用的是笔试第三名。”
    方晟皱眉道:“对外联络工作限报英语专业应该没错吧,英语六级成绩优秀、出国交流都是娴熟掌握英语口语的必选项,有何问题?”
    “英语专业毕业生应该按专四成绩衡量水平,拿非英语专业都能参加的六级考试成绩有故意放水之嫌,此其一;其二目前各学校都对大学生有支教要求,通常半个月到一个月即可,达到半年的几乎没有,除非想走工作保研路子,有故意卡脖子之嫌;出国交流也是这样,一般只交流一个学期。所以第一个条件是放宽标准,第二、三两个条件却卡住几乎所有考生,”梁小郑道,“调查组调阅了被录用者的档案,发现她专四成绩仅为补考及格,却正好有一年出国交流经历和半年支教经历,可以断定招聘条件为她量身打造!”
    “其他两例限报专业都是这样?”方晟问。
    谷志伟道:“都是,且都规定笔试前三名进面试,而通常只招一个名额都按1:2也就是前两名进面试,可见组织者为保险起见真是煞费苦心。”
    “家庭背景查清楚了?”
    “外联办这个昨天上午叫过去做笔录,她很快说了实话,……”谷志伟没说具体想必拿出**办案连哄带吓套路,把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吓得够呛,“她没冒名顶替,但家里人通过很深的关系找到省领导打招呼,招聘条件就根据她的特点定制。为保证万无一失她还找了位打算出国的同学陪考,结果陪考的得了第一主动放弃面试,她则靠事先安排以面试高分力压第二名……”
    “哪位省领导?”方晟沉着脸问。
    “伏……伏德康秘书长。”谷志伟提着一万个小心说,关于方晟在省常委会硬怼伏德康的轶闻他自然听说了,极不情愿卷入神仙打架是非之中。
    方晟不置可否:“其它呢?”
    “另一位进市直机关的可能与……与呼申长有关……”
    “呼啸申长?”
    “唉,是的。”谷志伟是满肚子不想查到这一步。
    方晟带着讥意道:“省领导打招呼的进市直机关,集团、市领导的关系就进区直机关,是这样吧?”
    谷志伟带着愧意道:“固建重工那边情况太复杂,集团干部员工对外面防范意识也很强摸不到更详细的东西,只知道高管层有人插手但不知道哪些人……”
    梁小郑递过去一张表格,道:“初步核实,市直、固建区直机关、事业单位录用的三十人当中有八人为冒名顶替,十一人存在明显的招聘条件量身定做,还有十一人从档案、资料和程序分析未发现人为操作痕迹,或许是正常录取……”
    “一次市级公考弄虚作假面达到三分之二,我们的公信力何在?法律法规严肃性何在?”方晟看着表格怒不可遏,“除了跑掉的,把那些人全部隔离审查,给我老老实实写汇报材料,什么过关什么放回家!”
    这么一说谷志伟就听懂了,按方晟的意思汇报材料暂时都不可能过关,到等到后续更严厉的措施到位继续配合调查。
    “好,我会把好审查关。”谷志伟应道。
    方晟收起表格和材料,道:“所有调查资料严格保密,静等通知,我要跟省主要领导沟通一下再作决定。”
    查到这个地步再往深处挖,至少涉及两方面问题:
    一方面清退是肯定的,但要不要追究打招呼的省领导们的责任;另一方面如方晟所说市考出现三分之二严重作弊行径极为罕见,有必要查清楚这次省组织人事部门下拨编制的动机,是不是里应外合搞的最后大疯狂?因为此后为配合即将进行的改制,固建区所有编制不进不出全部冻结。
    不管往哪方面查都不是方晟能够掌控的,必须在申委领导下由省纪委牵头负责。
    谷志伟和梁小郑离开后,方晟看着桌上的表格久久深思。
    虽薄薄一张纸,掂在手里却有千斤重啊。
    走出校门的莘莘学子们,绝大多数象梁小秋一样无原则地信任公考的公平公正,根本不会想也不敢想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地犯这种阳光下的罪恶,简直……简直逾越了无耻的底线!
    无须努力,只要拚爹,这样逆淘汰下的体制生态注定滋生出金宽和那帮花样美男般的蛀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愤慨归愤慨,在谷志伟、梁小郑面前当然要做足姿态,但方晟很清楚即便证据确凿拿到迟顺鑫面前,也不会依着自己的性子穷追猛打,而是淡淡一笑轻轻放过。
    为何?
    在迟顺鑫的地位和身份看待问题不会执着于对与错、好与坏,非黑即白思维不适合高层正治生态。
    首先前面方晟与伏德康发生过公开争执,偏偏现在查到伏德康插手公考,有无打击报复之嫌?
    其次为一个公务员名额得罪一位资深申委常委,这笔账是否值得?
    还有就是打招呼这种事往往没法深查,也查无实据,因为修为到伏德康的层次不可能亲自给某某打电话说有个人帮**作一下,通常通过秘书转达领导的意思。
    这里就有弹性空间了,一是秘书可能弄错领导意思,说了不该说的话;二是接电话的弄错秘书的意思,领导本来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领导的嘴总比普通人大,不管吩咐什么事最后都要强调一句: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违规作业!
    明明交代的就是违规作业,非要你不违规,怎么办?所有责任都与领导无关,自己扛呗。
    最后则是公考舞弊属于特大丑闻,各地发现类似案件都习惯捂着压着防止成为众矢之敌,对迟顺鑫来说固建乱象已经够丢脸了,怎会自取其辱再吸引一大帮长枪短炮的记者呢?
    以上都是迟顺鑫的考量,方晟却有另一番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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