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了几个回合,交战双方似乎有了点儿交情。
    棋盘上,也就有了简单的对话。
    在韩工会这样的老狐狸面前,基本上就别想演戏。
    下棋的间隙,韩美慧略略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尤其强调了一句:“我们家有三个孩子,两个符合下乡政策!”
    再多的话,韩美慧就没有说了。
    但韩工会心知肚明:这孩子不想下乡,而有了工作才能避免下乡。
    所以,从来没有传出过会下象棋名头的小黑胖丫头就跑到他面前来“钓鱼”了。
    嗯,有点儿小心思,却并不讨厌。
    因为韩美慧是有真本事,而就像之前韩美慧猜测的那般,韩工会性子倔,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他更加惜才!
    而此刻,在韩工会看来,韩美慧就是个象棋高手,年轻,且还是个女性!
    虽然“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喊了好些年,不说社会风气以及人的传统观念难以改变,就是在很多领域,也有着无形的性别差异。
    就像棋牌类的活动,基本上都是男同志居多。
    也有女同志参与,但数量太少了。
    回想一下,不管是街头巷尾还是活动中心,夹着棋盘、提着小马扎儿的人,是不是都是些大男人?
    极少数女性的存在,更多也是为了比赛或是某些硬性规定。
    如果,韩工会是说如果,将来象棋围棋这样的棋牌类活动重新恢复了比赛赛制,别的地方选派几个男同志选手很正常。
    可想要挑出有竞技水平的女性选手,似乎非常困难。
    而真到了那个时候,眼前这个小黑胖丫头,或许就能成为他们机械厂的一支奇兵!
    韩工会热爱象棋,可他骨子里更爱自己和几个老伙计亲手建造的机械厂。
    而象棋和机械厂并不是对立的关系,相反,在度过了眼前这个黑暗的时期之后,它们还能相互成就。
    在机械厂的荣誉室里,就有几个奖杯,都跟象棋、乒乓球这些文体活动有关!
    再说了,不就是一个工作名额嘛,厂子里养了那么多闲人,如今多养一个将来能够给机械厂争得荣誉的人才,更是理所当然!
    “我那儿还缺一个文书,这样吧,你明天去工会报告,我给厂子里打个招呼!”
    又下了一盘棋,韩工会勉强赢了。
    老爷子心情很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嗯,已经傍晚了,该回家吃饭、哦不,是该下班了。
    他有些不舍的看了眼棋盘,缓缓站起身,也没有多废话,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成了!
    韩美慧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嘴角更是忍不住的往上翘。
    “你个小丫头啊,鬼精鬼精的。不过,这倒也巧,跟老头子我一个姓——”韩工会看到韩美慧喜形于色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自己防了大半辈子,结果临老临老还是“假公济私”了一回。
    以他的年纪和阅历,哪里看不出小丫头的小心思,但,他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想帮韩美慧开个后门。
    “韩爷爷!”韩美慧顺杆爬,也不叫什么领导了,直接叫上了“爷爷”。
    韩美慧倒不是为了巴结、不惜给领导当孙子,而是韩美慧的亲爷爷,也才比韩工会大两岁。
    “……越说你还越来劲了!”韩工会用手指虚空点了点韩美慧,嘴里虽然是笑骂,语气却带着亲昵。
    “还是叫我领导吧,进了厂子就是同事,别弄这些!”韩工会说完,便背着手,哼着小调离开了。
    “哎!谢谢领导!”韩美慧脆生生的答应着,跟在韩工会身后两步远,目送着领导离开,这才捏着有些稀疏的辫髾儿,满脸喜色的往家赶。
    工作到手了,还是清闲又金贵的工会职工,啧,这工作,不管是名声还是工资,可比许母的食堂帮厨强了许多倍。
    有了这样体面的工作,别说许建国了,就是——
    不过,许是上辈子做了半辈子的夫妻,又许是韩美慧心底的执念,哪怕她重生了、她有了系统,她似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但在她的心目中,许建国才是她的丈夫!
    韩美慧满心欢喜,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脚步都变得非常轻盈。
    赶在天黑前,韩美慧回到了家。
    “姐!”一脚迈进院门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韩美慧脚步一顿。
    叫住她的不是旁人,恰是比她小一岁的亲妹妹韩美娟。
    说实话,韩美慧对于韩美娟的感觉很复杂。
    她嫌妹妹虚伪,嫌她软弱,嫌她没用。
    但,不可否认,在下乡这件事上,韩美慧多少做的有些不厚道。
    韩美慧自己不愿意下乡,就偷偷搞小动作,她顺利算计了许家,得到了工作。
    而韩美娟丝毫没有防备,连准备的时间都来不及,就只能下了乡。
    当然,细究起来,韩美慧也没有做对不起韩美娟的事儿。
    毕竟她的对象也好、工作也罢,都不是从韩美娟手里抢来的。
    她唯一让人诟病的,约莫就是太自私,有了能够逃脱下乡命运的法子,也没有跟妹妹分享。
    更有甚者,为了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她表面做出“认命、准备下乡”的模样,暗地里却各种小动作。
    韩美娟以及韩家人都成功被误导了。
    当流言传开,许家人被迫到韩家提亲,韩家上下这才反应过来。
    韩美娟有些傻眼,直到韩美慧顺利从婆婆手里接过了工作,她这才想到自己。
    她也想复制姐姐的成功经验,却太仓促了,短时间内根本就找不到那么合适的对象。
    韩美娟是哭着离开的,她嘴上没说,但韩美慧觉得,这个妹妹在心里一定没少骂她这个做姐姐的。
    不过,韩美慧也不在乎。
    事关自己的未来,父母又不是多么靠得住的人,自己不筹谋,却还怪别人筹谋了,这算什么道理?!
    前世的韩美娟过得很不好,先是吃不了农村的苦,下乡第二年就嫁给了生产队会计的儿子。
    随后高考恢复了,韩美娟早已把功课丢到了一边,虽然满怀希望的报了名、参加了考试,也没能考上。
    再后来知青可以回城了,韩美娟身后已经拖了好几个孩子。
    别说婆家人了,就是韩父韩母也不同意她回来。
    回来干什么?
    自己没工作,还有个农村户口的丈夫,以及四五个孩子。
    韩家本来就不富裕,韩大强早已结婚生子,他们小四口却连个房子都没有,依然跟韩父韩母、韩爷爷韩奶奶挤在韩家那一间半的屋子里。
    韩美娟要是再回来……想想就可怕。
    韩美娟彻底在农村扎了根,常年的生活不如意,以及娘家的冷漠,韩美娟满心怨毒。
    而她心里最痛恨的人,约莫就是“害”她下乡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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