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太冷了,傅榭怕她冷,床上盖的是厚厚的锦被,结果小夫妻俩一直睡到了中午,就被中午的酷热给热醒了。
    韩璎洗罢澡从浴间出来,见洗春送来了切好的西瓜,便拿了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边对正从浴间出来的傅榭说道:“哥哥,这个地方真奇怪啊!”
    傅榭随口道:“也就是夏天奇怪,其它季节都正常。”
    说着话他走了过来。
    韩璎笑嘻嘻抬头看他。
    此时傅榭长发微湿散了下来,身上的白罗中衣软软的,勾勒出精壮的身体轮廓……
    韩璎不由看得有些口渴,低头含笑,又咬了一口西瓜,心想:旱了一年,夜里可真是饱足了,怎么看见他还这样……
    ☆、第124章
    傅榭和韩璎这对小夫妻小别胜新婚,各种缱绻温柔自不必言说,两人呆在内院里或是依偎在锦榻上轻声聊天,或是并肩坐在卧室窗前的贵妃榻上赏鉴窗外的那树玫瑰花,或是手挽手走去看后花园的胡杨林……总之就没有腻的时候。
    洗春让润秋带着小丫鬟引玉和抛玉留在内院门口的值事房里,候着金铃响了殿帅或者少夫人叫人,自己带着另外两个叫两个漱玉和炼玉的小丫鬟,叫了傅平一起把内院的小厨房安排妥当,又让傅平派了小厮出去采买。
    想到今日该请外家老爷了,她又吩咐小厨房备下了一桌宴席。
    待一切齐备,洗春这才去了正房请示少夫人。
    家宴当然摆在了堂屋里,因为是自家亲人,所以韩璎命人在堂屋摆了一张小小的紫檀方桌,席面就摆在了这张小方桌上。
    傅榭韩璎迎了韩忱进来,三人按席次在紫檀方桌旁坐了。
    傅榭很感激岳父把妻子送到西疆,恭恭敬敬先敬了韩忱三杯酒。
    酒过三巡之后,傅榭与韩忱这翁婿俩都有了几分酒意,谈话便深入起来。
    韩璎听到爹爹提到清正廉洁却被承胤帝听信谗言杀死的岳州知府丰和,便知爹爹要与傅榭交心,就起身屏退了在屋子里侍候的人,并吩咐润秋洗春在门外守着,自己回到桌边坐下,预备为傅榭和爹爹斟酒添茶。
    饮 了几杯酒之后,韩忱想起自己从进京到出京,到如今身在凉州这一年来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切,不禁感慨万千,眼睛看着自己手中冻石蕉叶杯里的半杯酒,缓缓道: “去年十月份,岳州知府丰和因得罪了宫中祖昭仪的父亲,被陛下一道旨意缢死;去年十一月份,京城闹龙街十四户人家,因不肯把房屋让与于青天观张天师,十四 户成年男丁全被流放;今年正月十五,金明池花灯会,陛下看中了三个民女,当夜抢入宫中,早上就拖出了两具尸体……”
    傅榭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凤眼中却早已带上了幽愤之意,手中拈着杯子,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
    这些他都知道。
    他生擒了塔克克部族的女王,原本计划用女王牵制塔克克部族的,结果承胤帝居然纳了阿里娜姆女王为妃,而且昭告天下,封为丽妃。
    傅榭每每想起此事,都有呕血的冲动,感觉自己在前方冲锋陷阵运筹帷幄,可是后面却有一个不停拖他后腿的承胤帝!
    韩璎静静坐在一边,认真倾听着爹爹的诉说,间或起身为傅榭和韩忱斟酒。
    她的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今夜,无论对傅榭,还是对她,或许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韩 忱继续道:“……入春以来,黄河沿岸遭遇了严重的旱灾,旱灾过后就是瘟疫,安国公多次陈情,陛下才同意下诏赈灾。安国公多方斡旋才调拨到一批钱粮,陛下却 命崔宰相门生胡旭天主持赈灾,层层盘剥之后,百姓所得无几,灾情依旧,大量灾民流入京城。官逼民反,大周二十一州火星处处……而陛下,依旧横征暴敛醉生梦 死,后宫女子达大周历朝历代之最。”
    饮下杯中余酒之后,韩忱抬眼看向陷入沉思的傅榭,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吕氏春秋》中有 这样一句话,‘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蒯通说过,‘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如今之大周,惟有傅氏才有力量在群雄中 脱颖而出,才有力量建立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新的帝国!而傅榭你,正是傅氏的家主!”
    说罢,韩忱放下杯子,起身向傅榭揖了一揖,大步离开了。
    屋子里一下子很静很静,锦榻小炕桌上的联珠瓶内插着一簇玫瑰花,沁人心脾的芳香混合着酒香在屋内氤氲着.
    韩璎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对面的傅榭。
    傅榭的双手越过小饭桌,握住了韩璎的双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冽如水:“阿璎,可以吗?”
    他的心中热血沸腾,恨不能立时横刀立马,改变这该死的乱七八糟的世道,可是他没忘记韩璎是他的妻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所以傅榭想:阿璎说可以,我就开始着手去实施我的抱负;阿璎说不行,那我就一辈子做个权倾天下的重臣!
    韩璎的手被傅榭紧紧握住,傅榭掌心的热力源源不断灼烫着她的手心。
    深吸一口气之后,韩璎清澈的大眼睛凝视着傅榭:“哥哥,你会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吗?”
    傅榭:“……不会。”
    韩璎一瞬不瞬看着傅榭的眼睛:“你显贵之后会另外娶妻么?”
    傅榭:“不会。”他永远不会辜负他的阿璎。
    韩璎眼睛中浮现一丝笑意:“你会纳妾么?”
    傅榭:“不会。”阿璎最烦这个,他怎么会让阿璎不开心?
    韩璎眯着眼睛笑了:“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傅榭:“……这么简单?”
    韩璎起身走到了西暗间起居室的门口,闻言转头睨了他一眼:“没这么简单!”
    傅榭表情呆滞地看着韩璎快步进了里间。
    韩璎很快便拿着朱砂盒、朱砂笔和一摞雪浪纸走了过来。
    把这些物件在小炕桌上铺设好,她这才招手叫傅榭:“哥哥,来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不易妻,不纳妾!”
    傅榭抿着嘴低头笑了,觉得阿璎这样太儿戏了,却依旧乖乖地起身在锦榻上坐了下来,接过韩璎递过来的朱砂笔,蘸了些朱砂,在雪浪纸上挥笔疾书,然后伸出右手食指蘸了些朱砂,在签名上摁下了手印。
    阿璎要陪他走上一条世上最艰难的路,既然她这么重视誓言,那他让她开心一次又如何?
    韩璎待他写完,拿起保证书认真看了起来:“吾与阿璎,结发夫妻。生生世世,不做他顾。若有违背,乱箭穿心。”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二十四个字,可是韩璎却翻来覆去不知道读了多少遍,她的鼻子有些酸涩,眼睛也渐渐湿润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傅榭对射箭有多痴迷,他拿自己最痴迷的射箭来起誓,说明他真的重视自己这般儿戏的誓言……
    见到韩璎流泪,傅榭的心脏一阵阵的收缩刺痛,好像被人用手在恶意地挤捏。他一把抱过韩璎搂在怀里,脸贴着韩璎的脸,眼睛不知何时也湿润了。
    傅榭下午要在外书房议事堂召开军事会议,陪着韩璎躺了一会儿把韩璎哄睡就离开了。
    傅榭离开之后,韩璎又睡了一会儿,睡醒之后才开始处理殿帅府的家务。
    她把管家的职责分给傅安、傅平、洗春和润秋之后,见温度已经降了下来,颇为凉爽,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漱玉和炼玉去后花园逛去了。
    后花园挺大的,虽没有京城花园的精致秀丽,却更为粗犷开阔,韩璎很是满意,一直逛到累了这才回了内院歇息。
    她刚在锦榻上坐下,另外两个小丫鬟引玉和抛玉极有眼色,一起上前,引玉捏肩,抛玉按脚,把韩璎服侍得舒坦极了。
    洗春和润秋原本在东厢房里记账,见少夫人回来便过来侍候,见到引玉和抛玉像侍候老太太一样侍候少夫人,而少夫人还摆出一副享受的架势,不禁都抿嘴微笑。
    洗春负责外客联络,便上前道:“禀少夫人,凉州知府石志成的夫人往府里递了帖子求见。”
    韩璎闭着眼睛倚在靠枕上,睫毛颤动,却没有说话。
    洗春忙接着道:“奴婢已经打听了,凉州知府石大人因为延误军机,被殿帅大人当众鞭打过,责令他将功赎罪。”
    韩璎这才道:“不用给回音。”一是她不爱交际,二是这位石夫人这个时候找她,怕是要求她替石大人在傅榭面前求情,韩璎是从不管傅榭的事情的,因此见都不必见。
    洗春又捧着帖子一个个回报了。
    韩璎最后确定了几位明日上午要见的女眷,便不再理会,兀自和润秋商量起晚饭来。
    时光荏苒,转眼韩璎到凉州已将近半个月了。
    傅军没有再主动进攻,而是采取守势,把主力用在了保护凉州百姓秋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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