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璎立在一旁看了,见傅榭这两天瘦了不少,看着既病弱又稚气,突然想起傅榭也才十七岁,不由又是一叹。
    可是想起傅榭做出的那些气人的事,她的心又有些冷了——无论如何,没有别的女人是她的底线。
    见傅榭的嘴唇很干,似乎呼吸都在冒火,她看了一眼妆台上摆的盛水的银瓶,低低唤了一声:“傅榭?”
    见傅榭还没有动静,她又叫道:“傅三,要不要喝水?”
    傅榭闭着眼装睡,见她来看自己,心里一阵温暖,此时见她只是叫自己,并不近前,心里悻悻然:亲热的时候叫我“哥哥”,不亲近了就叫我“傅三”,哼!
    他预备等韩璎再叫他第三次,他就开口向韩璎解释。
    韩璎叫了两声,见傅榭没动静,便转身离开了。
    傅榭:“……”
    早上雨停了,韩璎正穿了件乳白丝衣浅粉裙子立在庭院里看那几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见傅榭走了出来,头戴金冠,身上穿着宝蓝色云纹袍子,腰间束着玉带,瞧着还是瘦了些。
    她专门看了傅榭的脸色,见虽然清减了些,可是凤眼明亮眉睫乌浓,看着气色还好,便低下头去,继续看花,心中却想:到底是身体底子好,不过一夜就恢复了。
    傅榭走到韩璎身后,打量了一番,觉得她虽然没穿礼服,不过满头珠翠甚是隆重,而且身上的乳白丝衣上密密层层地绣了无数月白的花朵,花蕊里都镶嵌了细碎的红宝石,清雅中透出华丽,便道:“皇后娘娘宣你过去,我现在送你去金明苑。”
    韩璎闻言抬头看了看他,见傅榭一脸平静不似作伪,便道:“我要洗春润秋她们四个跟着!”
    傅皇后宣她过去,她是一定过去的。上次去瞧傅皇后,傅皇后瞧着瘦得只剩一把了,她心疼傅皇后,不愿让她为自己和傅榭担心。再说了,按她的性子,无论她和傅榭在房里如何闹,她不愿在外面丢人露丑,让人看笑话。
    既然要去了,那顺便提个条件好了。
    傅榭停住脚步,打量了韩璎一下,见她大眼睛清澈若水,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不免想起她的薄情,心里不满得很,口中却道:“好。”反正傅靖已经带了那四个丫鬟在外面的车里候着了。
    韩璎:“……”傅榭今日怎么这么容易说话?
    她满腹心事地随着傅榭出了女贞院内院。
    秦妈妈向新来的大丫鬟倩玉和如玉使了个眼色,倩玉和如玉当即便要跟过来,却听梁妈妈低声道:“殿帅自有安排,你们不用跟去了!”
    倩玉和如玉只得停住了脚步。
    梁妈妈见傅榭和韩璎一前一后出了内院,这才向秦妈妈解释:“殿帅已经安排少夫人那四个陪嫁大丫鬟跟了。”
    秦妈妈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她是公子的奶妈,可是梁妈妈老是压了她一头。
    韩璎跟着傅榭出了外院,发现门外除了跟傅榭的傅靖李真等人外,还停了两辆马车,前面是她的青绸沉香车,后面是一辆一辆大一点的竹帘清油车。
    后面那辆竹帘清油车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漱冬先从里面下来,俏丽的脸上满是激动:“姑娘!”
    见是她,韩璎一阵激动,走过去握住了漱冬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洗春、润秋和浣夏鱼贯从车里下来,不由欢喜之极。
    洗春四人给韩璎行了礼,正要细说,傅榭便轻咳一声:“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韩璎欢喜极了,瞟了他一眼,觉得傅榭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便搭着傅榭的手上了自己的青绸沉香车。
    洗春四人上了后面的竹帘清油车。
    韩璎坐定之后,正在整理裙摆,却见傅榭低着头也上了马车,不由一愣:“你不骑马么?”大男人坐在女人的马车里像什么?
    傅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挨着她坐了:“我病了了,大夫说不让见风。”他在西疆得的那个神医李今朝如今也过来户部帮他,他这次生病,都是李今朝在照料。
    他一坐下,韩璎便闻到了傅榭身上那种熟悉的清雅气息,只不过夹杂着淡淡的药味。她的身子习惯性地要靠上去贴上去,可是贴了一半,想起自己是要和傅榭和离的,便硬着心肠往右边移了移,和傅榭保持着距离。
    傅榭斜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多说。他要让韩璎这个醋坛子醋钵子自己看,让她自己后悔认错!
    到了金明苑宫门外,傅榭下了马车,看着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翰雅和新任坤宁殿太监引了韩璎去了,便自己又回了马车上,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虽然烧退了,可还是有些不舒服。
    傅皇后早得了傅榭传来的消息,想到韩璎醋劲儿这么大,不由一哂。大周这些权贵,哪家家里不是妻妾成群?傅榭还没纳妾呢,弟妹已经打翻了醋坛子了!
    不过想起傅榭恳切的托付,她又叹了一口气:那个亲姐姐不愿让自己弟弟日子过得舒服呢?韩璎和傅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这做姐姐的也没法子!
    韩璎坐着一顶软轿进了金明苑,过了仙桥,在飞云殿前停了下来。
    进入飞云殿正殿,韩璎瞧见傅皇后端坐在帘幕后的锦榻上,忙盈盈拜倒,起身后才打量傅皇后,见她双目明亮脸颊润泽,比先前丰润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傅皇后见韩璎今日乌发如云满头珠翠,小圆脸晶莹如玉,明眸善睐丰唇嫣红,笑容甜蜜,身段丰润有致,又穿着一身别致的衣裙,分明是一位难得的佳人,怪不得自己那没见识的弟弟日日捧在手上心里……
    她含笑携了韩璎的手:“阿璎,你随我去后殿!”
    翰雅楚雅她们守在外面,后殿里空荡荡的,只有笑盈盈掀开自己身上大红纱衣的傅皇后和目瞪口呆的韩璎。
    傅皇后拍了拍自己腹部绑的层层白罗,道:“阿璎,现在明白了么?”
    韩璎期期艾艾:“……妾身明……明白了……”她又不傻,联系了前情后事,当下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傅皇后压根没怀孕,傅榭为了帮姐姐,就在外面弄了个孕妇养着,看来是打算等皇后临产送进来的……
    她的背上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傅榭也太胆大妄为了……
    傅皇后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衣摆,看向韩璎,见韩璎虽然吃惊,却还算稳当,便低声道:“宫中长夜漫漫,实是难熬,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伴着我……”
    韩璎听出了话中的寂寞,当即压低声音安慰道:“娘娘,您这一胎一定诞下小皇子的!”
    皇后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这个弟妹也是一个妙人,这么快就接受了!
    韩璎顿了顿,又郑重地向傅皇后行了大礼,却没多说,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她既是傅榭的妻子,一定会站在傅皇后和傅榭这边的,即使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傅榭在车里候着韩璎,闲来无事,便闭着眼睛幻想韩璎得知真相,知道误会了自己,后悔不及从而加倍体贴自己的情形,越想越美,俊俏的脸上不由浮上了一层微笑来。
    经过这次风波,他确定了自己离不得韩璎,既然离不得,那就好好哄着好了。
    乔装改扮为年青书生的许立洋骑着马出了京城西门,到金明苑了,他下意思摸了摸怀中揣的锦袋,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锦袋里装着一串明珠,个个都有龙眼大,是公子吩咐他跑遍京城珠宝店寻来的。
    想到少夫人雪白颈中挂了这串明珠的模样,许立洋唇角不由翘了起来。
    韩璎坐着软轿出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她要借这件事再闹一闹,让傅榭明白她就是一汪醋海,要想好好过,这辈子他别想着纳妾蓄婢了!
    出了宫门,韩璎发现马车旁除了傅靖李真外,还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不由看了一眼,这才由傅榭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之后,傅榭心中小鹿乱撞,脸上却一片沉静,等待着韩璎向他认错,到时候他就抱了韩璎在怀里,好好亲一亲,揉一揉……
    韩璎睨了傅榭一眼,见他虽然不说话,可是一双眼睛老是瞟自己,便心中有数,却故意一本正经坐在那里,就是不搭理傅榭。
    傅榭等了半日,见韩璎没动静,便看了过去,发现韩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寂寥之色,正呆呆地看着窗帘的缝隙。
    他心中一悸,痛不可抑,便抱起韩璎放在了自己腿上,把韩璎搂入怀中,半晌方道:“阿璎,对不住。”
    他和阿璎夫妻本为一体,他不该瞒着韩璎,若是早和阿璎说清楚,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了?
    韩璎原本的种种想法打算在听到傅榭说“阿璎,对不住”的瞬间全部瓦解,想到这些天受到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她依偎进傅榭怀里,用力抱住了傅榭的劲瘦的腰:“哥哥!”
    傅榭心里酸酸的,轻拍她的背:“阿璎,都是哥哥的错,再不这样了!”
    韩璎把脸埋进傅榭胸膛,无声痛哭着,宣泄着这几日受到的委屈。
    傅榭一下一下抚着她,柔声道:“哥哥以后再也不事事瞒你了!”
    韩璎抽噎了一下,道:“也不能纳妾!”
    傅榭:“好,不纳妾!”
    韩璎依旧流泪:“也不能养外室!”
    傅榭:“好,不养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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