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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团上的宇文离是被婢女摇醒的。
    “公子,公子!”婢女轻轻摇晃宇文离,被宇文离一手甩开了。
    “什么,何时了?”宇文离刚从酒劲里缓过来,不知自己下手的轻重。婢女吃疼了,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爬起,说道:“申,申时了,公子。”
    宇文离觉得自己略有失策。他在碰刘念白的时候,太过胆怯,每每想加深的时候,都需要喝酒助胆。结果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到了哪一步,只是觉得似乎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
    天都快黑了,刘念白也不见了。
    他早醒,不辞而别,大抵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宇文离撑着身体下了亭阁,望向遥远的城门方向。
    他或许是还没梦醒,看周围的人都觉得模模糊糊,似乎叠上了幻影。
    他的恋人在哪?哦,他的恋人在梦里。
    而这里只剩下被抛弃的自己而已。
    ※※※
    他心里被虚幻的记忆填得满满当当,甚至没注意到外头有人慌慌张张地奔进来。
    宇文离将手边的诗文都拂开了,展平一张纸,叹了口气。
    他是该作画,还是作诗?此刻总想作些什么,来驱赶郁躁的心气,结果却是使内心更烦闷了。
    “公,公子。”门外那人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只觉得声音也不是自己的了。
    宇文离朝他抬手,让他说下去。
    “那,那建康诗人,”门外报信的眼见着宇文离脸色剧变,抬头看向他,被骇得往后退了一步,“他,他……”
    “快说!”宇文离掷下毛笔,喝道。
    “他,仓皇出城,不慎跌下山崖,死了!”
    宇文离还盯着报信的人看,似乎在等他继续说话。过了小一会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报信的见他明白了,立刻一拱手,快速退出去了,没多嘴一句。
    宇文离刚想问是何时,却猛然发现门边已无人,而外头的天已经黑透。
    ※※※
    一个人活着会是很漫长的。
    死则是瞬间到来的事情,死了就是死了。
    此后,活者各自黯然,死者逍遥自在。
    说死者不负责任,未免太不认真。可要说他们没有亏欠,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就会两相亏欠,彼此拉扯千年之远。
    ※※※
    宇文离死的时候,又是一个冬天。
    所以说,他是被冻死的,也无不可。他就拿着杯冷酒,坐在草亭中,披着婢子带给他的裘衣,盖着雪,逐渐死去了。
    他感觉不到冷,就像那年开春时他感觉不到暖一样。
    四季都失去了温度,慢慢离开的是颜色。周围人都能感觉到他在逐渐变得迟钝,就像数月间,突然老了三十岁,头上也长出了银丝。
    婢子去给他送饭的时候,人已经僵硬了。手里一杯冷酒还未动,牢牢地端在手里,上面覆着一层薄雪。
    手边有一张纸,只画了一个浅浅的轮廓,看不清是哪个男子。
    质子府上下都自以为这是那个谁,可这未必就是那位。真正的答案只有双目微阖,似睡非睡的宇文离知道。
    而婢子早就忘了他最后说过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
    如何精独自坐在黑暗里,盘着腿,眼见着周围的符咒流开始活动了起来。
    它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张灯终于“死”了,所以鼎内的灵气自动重组,马上一个新的轮回又在等着他那倒霉主人。
    不过这次,如何精抬起了手腕,止住了流动的灵气,将其导入自己体内。
    刻在他身上的符咒立刻从黑变亮,黑衣下的胳膊都发出了刺眼的金色光芒。
    如何精咬着牙截断了目力所及的一切灵气,并打开了连接张灯魂魄的通路。他能感觉到自己那小小的身躯似乎要涨裂,就在下一秒,他会立刻变成碎片。
    但是青鬼告诉过他,除非半个仙灵界的灵气都降到他身上,不然他永远不可能吸饱。
    原本炼制之时,青鬼就特意挑了千年少见的无能废柴,因为太过无用,任何东西靠近时都会变成呆傻蠢笨之物。
    而用这如何木做出的宝器,自然是会下意识摄取灵气的,因此作为储存器皿就再好不过了。
    大概是他用的方法不对,如何精能感觉到他身体中还有大量的灵气漏出。
    不够,远远到不了青鬼所提出的标准。如何精急得满头是汗,眼见着张灯的魂魄要苏醒了,却做不了什么事。
    “稳住,我来。”
    忽然,有人从他背后的黑暗中伸出手,扶上了他的肩膀。
    如何一惊,转头望去。可这一望之下,他也差点被对方手上的光给闪瞎了——这人早已结好了法印,已经开始了疏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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