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倔强的孩子,如今也是为人|母的人了。
    到了府中正院,就见燕王妃带着孩子在廊间走路。
    皇上抬头看看炎炎烈日,“你这心也太大了,不怕孩子中暑?”
    燕王妃望过来,不由漾出明艳的笑容,“皇上,您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通禀?”身后的下人随着她齐齐矮了半截。
    “平身。”皇上走到她近前,将孩子抱了起来,径自走向室内,“我没让他们通禀,乱糟糟的,烦。”
    燕王妃抿嘴笑着,跟着进了厅堂,闻到浅淡的酒味,嗔道:“前几日表嫂还与我说,皇上旧疾又发作了,怎么还能喝酒呢?真真儿是不叫人放心。”
    皇上不理她,只和孩子说话:“叫四叔。”
    孩子常去宫里,也跟皇上投缘,闻言乖巧地唤了一声四叔。
    皇上笑意甚是温柔,“乖。”这才转头看向燕王妃,“还没递过请封世子的折子吧?”
    燕王妃蹙眉,“那还用说?您把王爷打发到江南去了——嗯,他名字是江南,也合该去那儿——他不在家,谁给孩子请封?”又想起叶浔家中的庭旭,“长兴侯府中也是一样,想来都要等几年了,再说这世子封号本就该等几年的,我们心里明白。”
    皇上笑出声来,“你见了我除了抱怨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燕王妃理直气壮的,“满打满算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又不让我惹王爷,我可不就见你一次抱怨一次?”从来是这样的,说不过几句话,她就把尊称扔到爪哇国去了。
    皇上哈哈地笑,“回去我亲手办了这两桩事,他们不在京城,也该你们点儿甜头,权当我收买人心了。”
    “这收买人心的法子可好。”燕王妃笑盈盈地曲膝行礼,“多谢皇上。”说笑一番,才问起正事,“真要离京巡视?近来身体又不好,就算了吧?天大的事也能缓一缓再办,等王爷和长兴侯回来,让他们再去办就是了。”
    “把他们累倒了,我日后还能指望谁?再者这些事其实是一桩事,你就别管了。”皇上把孩子安置在膝上,用小勺喂孩子甜汤,动作十分熟练,看得出是做惯了的。
    燕王妃无奈,“行吧,既然心意已决,我就不啰嗦了。”
    皇上和声吩咐道:“你跟叶浔都是一样,万一遇到为难之事,径自去禀明你表嫂,她会给你们做主。我就不去裴府了,你把话给那孩子带到即可。”
    燕王妃听了,笑得眉目弯弯,“也是当娘的人了,你却还把人当孩子。”
    “这倒是。”皇上笑了笑,“你们长大了,我也一年比一年老了。”
    燕王妃骇笑,“我没记错的话,你才二十八岁,这会儿就开始说自己老,你那些大臣可怎么活啊?”
    “心老了。”皇上看着笑容舒朗的表妹,目光中带着点儿宠溺,“我和江南都不在京城,你千万别惹事,别让他担心。你表嫂、叶浔我更不担心,只是不放心你。”
    燕王妃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惆怅,“我明白。你也是一样,别让表嫂担心。也就是她,换了我可不肯放你离京。”
    “她可没工夫搭理我。”皇上笑着站起身来,把乖巧的孩子递到燕王妃臂弯,“没别的事了,回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册封燕王、裴奕长子为世子的旨意便分别到了两家府中。在皇上看来,只是将毫无悬念的事情提前了一些,在别人看来,皇上是在用这种方式肯定燕王和裴奕此次下江南的一番作为。
    就在这一日,皇上带着柳阁老和随行的侍卫离京,微服赶路,几日后,行踪便无人可知。
    至于政务,由内阁和吏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等重臣全权处理。遇棘手事,交由锦衣卫转呈给皇上即可。
    皇上临行前,还下了一道旨意:册封镇南侯聂宇为正二品都督佥事。
    百官炸锅了,好多人差点儿给气得中暑,可是没法子——皇上这个肇事者已经跑了,以前就不会看这种折子,这次更不会看了。他不看也要上折子,最起码要让主事的几个人知道他们有多不满,来日总会转告皇上的。
    官员们气急败坏写折子找重臣理论的时候,女眷们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柳之南和叶冰的事情还没完,江宜室两头规劝了几次,也只是走走过场,话就总是两头说,如此一来,也就没人听她的。
    她就由着两个人继续僵持,反正都不是安分的人,这码事过了,不定又出什么事,还不如就忙这一件分不清对错的事。得了闲就带着希宁去叶浔那儿消磨半日光景。
    自从杨文慧命人将几样东西送来之后,叶浔就让管家查查出自何处,直到这一日才有了结果。
    管家额头上有细细的汗,“这些东西都是出自镇南侯府。”
    叶浔就想不明白了,镇南侯到底是何用意?杨文慧没让管事把话说明白,但她是听得出的——真是那样?她怎么就觉得那么荒谬呢?谁会傻呵呵地为了看一个女子的样貌,拐了这么多弯儿去做这样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最要紧的是,聂宇是和裴奕一样有着一等侯爵的人,不是街头地痞无赖。
    出自镇南侯的两箱子东西,大多数还在杨文慧的宅子里,几件在她手里,是断断不能存放的,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
    正琢磨着,李海前来通禀:“镇南侯求见夫人,说夫人手里有他府中几件宝物,他是前来讨要的。又说夫人若是不肯相见,他只好调一批官兵前来搜府了。”
    叶浔扬了扬眉,对管家道:“把东西带到西花厅,你们随我前去见见他。”又吩咐新柳,“你去告诉秦许,去杨文慧的宅子一趟,把那些东西——”她想了想,“扔到街上吧。”
    几个人俱是一怔,随后仍是恭声称是。
    先前叶浔听外祖父说过,聂宇是曾立过战功的,在她感觉中,虽不至于像很多武臣一样带着杀气或是不羁,也会与孟宗扬那类人有点儿相似之处。
    但是,聂宇样貌俊秀,透着清隽儒雅,完全是文弱书生的样子。看起来如此,做派亦是如此。他收起手里泥金折扇,拱手施礼,“见过裴夫人。”
    叶浔侧身还礼,“阁下就是镇南侯?”
    “正是。”
    叶浔落座后道:“这倒是巧了,你那几件东西,我刚查出是出自你府邸,你就过来讨要了。但是抱歉得很,东西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一来不是从你府中人手里得的,二来东西是你府中的人送去了别人家里。”
    “夫人说的是。”聂宇笑容谦和,“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来夫人也看得出,我只是要见见夫人,说几句话就告辞了。”
    叶浔见他这样,态度也随之缓和几分,“侯爷请讲。”
    聂宇温声道:“是这么回事,我府里有人盯着你,我要是说与我无关,便是推脱责任。但是夫人也知道,我眼下不似以往,总有疏漏的时候。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求见,当面提醒夫人。日后我府中的人上门的话,夫人不需见。平日去别家府中做客,也要留心一些。”
    叶浔听得一头雾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记下了,多谢侯爷提醒。”
    聂宇满意地一笑,道辞时道:“几样东西就毁了吧。”
    叶浔得出的结论是:这人行事完全不在人的意料之中,虚实难辨。
    后来,她慢慢地理清楚了事情的症结:裴奕叮嘱她的,聂宇提醒她的,应该是同一件事——不要见聂宇的夫人。
    难道那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是聂夫人派人所为?
    那一次是第一次还是多少次之后才有的事?
    聂宇呢?究竟有没有介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他与裴奕到底是敌是友?
    越想就越不安,转过天来,去了燕王府,把这件事跟燕王妃说了。
    燕王妃听完思忖多时,释然一笑,“应该是我连累的你和文慧颇费思量,你日后别与聂夫人来往就是了。等我弄清楚原委,再与你细说。”沉了片刻,又叮嘱道,“不止你,还有你的嫂嫂、淮安侯夫人、叶家的人也是一样,你知会她们一声,不可与聂夫人走动,免得横生枝节。”
    叶浔不由扶额。江宜室还好说,柳之南和叶冰,她心里可没谱,起码后者就不会听她的话。
    ☆、第120章
    燕王妃见叶浔没有当即应声,道:“怎么,你表妹、二妹的事情还在闹着?”
    叶浔笑道:“便是她们没起冲突,我也没有让她们听话的本事。”
    “明白了。”燕王妃理解地笑了下,“那就这样,你如以往一般谨慎些,待我弄清楚原委,再与你细细商议。”
    “嗯。”叶浔点了点头,又蹙了蹙眉。
    燕王妃不解,“还有难处?”
    “不是。”叶浔懊恼地按了按眉心,“我是真正的生个孩子傻三年,这几日尤其觉得脑子不够用,迟钝得厉害。”
    燕王妃大笑,“不是我跟你卖关子,过几日便告诉你,别费心思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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