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半天还是不相信,有这吩咐不过是想尽早了解这种事。孟宗扬啼笑皆非。
    皇上遣了孟宗扬,随后才问裴奕:“叶府这两日不消停?说来听听。”裴奕不是没分寸的人,今日的事,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裴奕将叶府近日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徐阁老也掺和进来了?”皇上垂眸思忖,怀疑孟宗扬凑热闹是因被徐阁老拉拢过去了。若是首辅、次辅分别与他寄予厚望的两个少年人交好,倒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内阁、朝臣的争斗,之于他是好事,不斗了才麻烦;之于裴奕却是不同,柳阁老是良师益友,日后又要结亲,于公于私都该相互帮衬。
    他又侧目望向叶府的府门,“景国公在官场沙场上杀伐果决,独独处理家事时优柔寡断。”又想起一事,“打算何时成亲?”
    裴奕道,“八月。”
    “那么,赐婚旨就换成吉日封诰。”皇上的用意很简单,景国公和裴奕都是他看重的人,该捧时就要捧,随后摆一摆手,“你去英国公府看看,我找景国公喝几杯。”不需想也知道,景国公今夜肯定睡不着。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知道,便去宽慰几句。
    裴奕笑着称是,又委婉地提醒一句:“赶得及上早朝么?”
    皇上自登基之后,鼓励官员进谏,大多数官员也不负厚望,相互检举揭发劣迹,指出律例的弊端,官场风气越来越好。可少数官员却是投机取巧之辈,平日只盯着皇上的后宫及平日做派,皇上不纳嫔妃、离宫、延迟早朝这种事,都会引发那些人唾沫横飞。
    皇上笑了笑,“随他们去。”
    叶浔无从知晓这些事,睡了个囫囵觉,起来给祖父祖母做了早膳,亲自送过去。让她意外的是,祖父祖母并无想象中的伤心气闷,只是有些疲惫。
    饭后,景国公笑呵呵地道:“等会儿我们和你兄嫂去柳府,大概下午才能回来。”说着转去里间更衣。
    叶浔不解地看着祖母,悄声道:“祖父这是气坏了,还是想开了?”
    柳夫人低声笑道:“昨夜皇上来过,跟你祖父说了大半晌的话,说等年底就把你二叔调回京城,秋围过后给世涛一个官职。皇上还说,爵位不过是个虚衔,只要世涛上进,往后给他个世袭罔替的官职。我们得了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对你外祖父那边也有交待了。”
    叶浔又惊又喜。在她心里,皇上是个与祖父颇有渊源但杀戮太重的人。皇上对待看重的人的好,总让人不可思议;对待厌恶的人的绝情冷酷,让人只是听闻就胆战心惊。祖父、外祖父都属于前者,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临走前,景国公交待叶浔:“淮安侯若是来府中,你就见见。”
    叶浔不解。
    景国公没解释,只是道:“听我的,没事。”
    叶浔只得应下,因为祖父的言语不是很确定,并没放在心上。
    府里清静了,她的心也沉静下来,决定按照外祖父的意愿打发时间,带着几名丫鬟去后花园照料花草,权当活动筋骨。唤柳之南同去,柳之南连连摇头,“天气不好,不知何时就要下雨,我不去,等会儿去找沛儿。”
    叶沛之前足不出门,是得了吴姨娘的叮嘱,避免陷入是非。柳之南如何看不出。现在不同往日,她与叶沛走近些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叶浔也就随她去,只是叮嘱她不要耽误叶沛做功课。到了后花园,她与打理花草的仆妇学着侍弄盆景,正忙着,元淮跑来通禀:“淮安侯过来了,要见您一面,说昨日他命两个护卫绑了一名大夫。”
    叶浔本就得了吩咐,听了末一句,更要见见孟宗扬了,“请他到垂花门西侧的花厅等着。”之后回房换了身衣服,带着新柳、新梅去了垂花门。
    孟宗扬并没去花厅等着,他站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正和身侧小厮打扮的人说话。听闻脚步声,转头相看。款步走来的女孩容颜艳若桃李,身形高挑,神色端庄平宁,然而在看到他身边那人的时候,眼神倏然转冷,冷得似是浸了霜雪。
    站在孟宗扬身边的人,是宋清远。不论爱憎,宋清远是叶浔最熟悉的人之一,看到身影就能认出。她停下脚步,曲膝行礼,却不说话。
    孟宗扬歉然一笑,“我见宜春侯在外徘徊,问了问原由,就让他混进来了。他只是要问你几句话,你不妨应付一下,也省得他在门外闹出是非。”
    叶浔语气冷淡:“宜春侯要坐实自己品行不端,淮安侯又何必阻拦?”她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可这是叶府,轮不到他自作主张,又低声吩咐新梅,“去唤几名护卫过来。”新梅称是而去。
    孟宗扬已道:“听叶大小姐话里的意思,是早就与宜春侯相识,还有过节?”
    叶浔微微挑眉,“这话怎么说?”语必细看了看他。听过的传言非虚,孟宗扬样貌俊朗,有着鹰隼般的眸子,眼神锋利、冰冷。如果不是前世见过且习惯了裴奕那种更让人入骨生寒的样子,她还真不能做到不动声色地面对他。
    轻描淡写的反问,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问话之余,让他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论知道多少隐情,都不好道出。他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孟宗扬解嘲一笑,“是我唐突了。”又指了指宋清远,以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宋清远眼巴巴地看着叶浔。
    叶浔瞥了宋清远一眼,“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宋清远一副遭受过重创的样子,从头到脚透着失意、愁苦。他下了台阶,走到距叶浔几步的位置站定,低声道:“你事先知道裴奕封侯的事么?”
    “不知道。”叶浔想,这也算实话吧?她只知道裴奕非池中物,并没料到今生他会先封爵。
    宋清远又问:“你如何也不情愿,只是因为我品行不端行事莽撞么?”
    叶浔嗯了一声。
    宋清远定定地看着她,语声愈发沙哑:“我知道此生是无望了,能不能让我离你近一些?你能帮我么?”
    叶浔不明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我……”宋清远艰难地道,“我还是想与叶家结亲,站在离你近一些的位置,帮你过得更好。真的,我日后定会奋发图强,谋取功名,我不求别的,只求在你不远处守护着你。”
    叶浔这才明白他的打算,“那你的意思是——”
    “过些日子,我请人上门提亲,求娶你二妹怎样?”宋清远像是一只可怜巴巴地兔子,“我也看得出,你继母待你不好,你二妹是你继母所出,她来日若是嫁得好,定会怂恿夫家与你作对,既然如此,不如我娶她。你到时候帮我美言几句行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叶浔对这个提议心动了:宋清远横竖不是当官的料,宋太夫人是标准的恶婆婆,叶浣嫁过去,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但是心念一转,就否决了这个念头。不能让叶家与宋家结亲,更不能让自己与宋清远扯上任何干系——他要是成了她的妹夫,岂不是要时常在眼前晃?他万一惹出祸事,叶家甚至于裴奕岂不是有被牵连的危险?
    绝对不行。
    斟酌之后,叶浔笑道:“你还是帮帮我吧——日后离我远远的,我会感激不尽。”
    “我卑微至此,你连一点点怜悯都不能施舍?”宋清远濒临绝望了,“我甘愿为了你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你怎么就不能成全?”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为何要与我提及这种事?”叶浔看到新梅和几名护卫到了垂花门内,摆手送客,“你的话已不少,请回吧。”
    “叶浔!”宋清远语气森冷,“你这样绝情,就不怕我出去之后乱说话么?你断了我所有的念想,就不怕我玉石俱焚?!”
    他又失去理智了。从来是这样,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了。叶浔冷笑出声,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离开叶府,随你怎样,但是在这府中,你敢再说一个字,便乱棍打出去!”她点手唤护卫,“把他撵出去!”
    几名护卫见叶浔的眼神像刀子似的,这分明是动怒了,又见惹怒她的是个小厮打扮的人,齐齐上前,很有默契地把人双臂反剪,更有人高声威胁:“再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孟宗扬看得一愣一愣的,喃喃叹息:“裴奕怎么这么想不开?”为何一心要娶这个心肠冷硬做派强悍的女孩?这日后绝对是悍妇,谁降得住?
    ☆、第41章
    叶浔看着被强行带走的宋清远,神色漠然,转而对孟宗扬道:“淮安侯可还有事?”
    孟宗扬敛起思绪,颔首道:“自然有事。”
    “请移步花厅。”怎么样也是祖父要她见的人,不好太失礼。
    两人先后到了花厅落座,孟宗扬开门见山,将昨日对皇上说过的话复述一遍,问道:“你儿时常不远千里到柳阁老府中小住,可曾记得施恩于人?”
    “这是明知故问。”叶浔微笑,“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做与人恩惠的事。”
    很明显,她听到了他方才的言语。孟宗扬心生笑意,眼神随之柔和下来。
    叶浔则心生疑惑,“你应该记得那位恩人的面貌吧?总不能挨家上门询问。”
    “记得一个小记号。我知道你不是她。”
    既然不是,你还不走?叶浔用眼神道出想法。
    孟宗扬却道:“你的二妹、表妹,我能不能见见?”
    “不能。”叶浔想也没想,一口回绝。叶浣去年之前不曾踏入京城,再者,便是如今没禁足,她也不能让孟宗扬见她。至于柳之南,是来叶府做客,见外人于理不合。
    孟宗扬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我今日能见到你,改日也能见到她们。”
    “那是你的事,我只管今日的事。”叶浔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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