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儿要跪下行礼,但看小皇帝对他使眼色,他就赶紧转了话,“你……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道,“专程来看你来的。”
    衡哥儿赶紧引了他上坐,坐到榻上,自己却在地上站着,将左边的脸颊转给他看看,说,“脸上的伤就要全好了。”
    小皇帝伸手托了托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他的左脸,只见都已经结痂了,而且有一点痂已经脱掉了,能够看到下面的白嫩的痕迹,比起面颊别的地方,要更白一些,不过衡哥儿面颊本来就白,不仔细注意,并不能看出不同来。
    不过此时也并不能肯定这些痂全脱掉之后,就会丝毫不留痕迹下来。
    小皇帝说,“这些痂都脱掉了,再用那个玉颜生肌膏抹上去,对消除痕迹很有用。”
    衡哥儿笑了笑,说,“多谢你。听说你的手伤了,好了吗?”
    问后面一句时,神色里是担心,小皇帝将自己的左手抬起来给他看,小皇帝身体的伤口愈合能力比衡哥儿好不少,才十几天,就只能看到手掌上一道嫩红的新肉痕迹,是伤口已经好了,大约受伤的时候伤口也并不深。
    说到这里,小皇帝看向了站在了另一边神色不定看着两人的许七郎,就问,“这位是?”
    衡哥儿赶紧介绍,“他是我的表哥,许达川,因行七,就叫七郎。”
    小皇帝对他点了一下头,说,“不愧是衡弟你的表哥,也是一表人才。”
    许七郎不是傻子,看衡哥儿和小皇帝之间的相处,就已经看出来,这个客人,大约不是赵家的世子,而是另外的身份,作为衡哥儿同窗的,除了赵世子,就是皇帝,还有伤了衡哥儿的徐世子。
    而手受过伤的,当然就是皇帝了。
    所以许七郎这次没有犯浑,规规矩矩对着小皇帝行了一礼,说,“公子谬赞了。”
    荔枝上的茶水点心上来,正好就用来招待小皇帝了。
    衡哥儿在小皇帝旁边坐了,小皇帝带来的两个小太监,就在房里门口站在,被剪雪邀请在外面厅里去吃些茶点,他们本来没答应,在小皇帝让他们去了之后,他们才出去了。
    衡哥儿便也让许七郎先出去,许七郎这次很听话地就出了门。
    小皇帝和衡哥儿坐在一起说话,也没说什么,就是这十几天以来的想念之情,又说让衡哥儿受伤,他很过意不去。
    衡哥儿自然也是怎么煽情怎么客气就怎么说。
    然后才问,“皇上,您这样出来,被发现没有在宫里,可怎么好。”
    小皇帝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没事,朕自有万全之策。”
    “啊?”衡哥儿很疑惑地看着他。
    他眨了一下眼睛,带着些调皮促狭的意味,说,“李阁老病了,昨日朕的生辰贺礼,他也没有来。所以朕今日就专程出宫来看看他。”
    “啊?”衡哥儿就是一惊,心想皇帝还真是没什么不能做。
    又坐了一会儿,小皇帝就握了衡哥儿的手拍了一下,道,“朕还得去李阁老府上,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着伤,脸上不要留了痕迹,不然朕以后见到你定然睡不安稳了。”
    衡哥儿赶紧起身来送他,又深深感谢了他来看自己的事。
    小皇帝没让衡哥儿送出门,在衡哥儿送到门口时,就让他进屋去。
    衡哥儿赶紧让剪雪送了皇帝出去,看皇帝出了正院大门,去了车轿厅,这才转身回内间。
    这时候,许七郎蹿了进来,凑到衡哥儿跟前去小声又急切地问,“衡哥儿,刚才的,是皇上?”
    32、第十六章
    衡哥儿坐到榻上去了,才看向许七郎,很是无奈地说,“不要这样咋咋呼呼。”
    许七郎看衡哥儿一副镇定淡然的神色,就更着急,“到底是不是?”
    衡哥儿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不是猜对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许七郎眉开眼笑,难掩激动,“我就知道是的。”
    衡哥儿盯着他促狭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皇上的吗,这才看了一眼,就这么高兴了?”
    许七郎被衡哥儿促狭得不好意思,撇了一下嘴才说,“皇上可是天子,再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现在这么辛苦的学习,还不是就想到时候能够有一官半职。比起别的读书人,读到老死,也不一定能够中进士,即使中了进士,还不一定能够见到天颜,我现在就见到了,我高兴一下,你还不让了。”
    衡哥儿被许七郎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动了动,对皇帝这个身份这个人,似乎才有了更深一层的意识。
    因为他已经有过的一世,在那里,人人生而平等,他的骨子里,其实认为皇帝和他一样,不过是普通的人罢了,所以对皇帝,他从来就没有从骨子里从心坎里觉得他多么尊贵,和他相处的时候,虽然动作上十分尊敬,但心里并没有多少敬意和膜拜。
    许七郎的话才让他又反省了,在这个时代里,皇帝比起是一个至高权力的位置,也是人们心里的精神领袖吧。
    衡哥儿不由对许七郎道歉了,“是我说错了,看到皇上,谁都该心里高兴的。”
    许七郎又笑道,“皇上看着比我还高一点呢,是不是。而且长得还挺好看的,只是有点太老成了。”
    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就伸手抬了抬衡哥儿的下巴,有点不高兴地蹙眉道,“他怎么随意就碰你的下巴,太不庄重了。”
    衡哥儿将他的手给打开,“别动手动脚的。”
    许七郎不高兴地撇了嘴,正要说什么,几个姑娘家就从里间里出来了。
    三姐儿面颊有点红,自顾自地走到桌边的凳子上去坐下,问衡哥儿,“他真的是皇上吗?”
    衡哥儿一向知道三姐儿很想以后进宫,但是不知道她今日看到了皇帝后,心里会怎么想,就说,“还是不要将这件事讲出去,皇上来咱们家是微服,而且不想让人知道了,咱们要是不守住秘密说了出去,说不得会让皇上心里不高兴。”
    衡哥儿既然这样说了,那么就表示刚才的那一位的确是皇帝了。
    这一天,皇帝是穿着一件紫色的直裾深衣,头发用玉冠束了起来,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已经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面色并不是很白,但是也不黑,是健康的肤色,剑眉星目,脸上又一直是平和而温和的笑,的确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的样子了,作为皇帝,虽然是没有掌权的皇帝,但到底是天下之主,自有他的雍容华贵,霸道又不失矜持稳重。
    三姐儿面上就更红了,其实她和小皇帝也并不能牵扯上什么关系,大约是她一心想进宫的缘故,不由得不在心里把自己和小皇帝想到一起,于是对看到了皇帝,她就很羞赧。
    四姐儿看三姐儿这么羞赧,就调笑道,“刚才三姐隔着门帘看,差点人没站稳摔出来。”
    三姐儿被她说得脸更红,简直要烧起来的样子,“你这个小妮子,乱说什么。”
    四姐儿对她一笑,五姐儿也笑,惹得三姐儿更加不好意思。
    许七郎和衡哥儿关系好,但是和这个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接触却并不是特别多,即使他一向嘴巴坏,也没有打趣三姐儿,因为的确是怕三姐儿在向往皇上的这条路上走得太远。
    还是衡哥儿说道,“你们不继续玩双陆了吗?”
    三姐儿已经没有心思玩了,就说,“四姨娘让我们不要打搅弟弟你太久,说怕你休息不好,我们就不玩了,先走了吧。”
    衡哥儿说,“那好吧,出门时将斗篷披上,虽然路程近,但这天冷,被风吹了小心着了风寒。”
    几个姐姐妹妹应了,才挽着手一起离开了。
    留了许七郎和衡哥儿两个人在那里,衡哥儿去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又拿了本书在手里看,许七郎吃着点心喝着茶,说他,“皇上亲自来探望你,可见对你真的很看重。”
    衡哥儿却依然淡淡的,说,“好了,别说这个了。”
    许七郎不依道,“怎么就不说了。皇上来看了你,倒没见你多高兴。”
    衡哥儿瞥了他一眼,“我要怎么高兴才好,现在跑出门去在院子里高歌一曲?”
    许七郎被他逗笑了,道,“也是,你平常高兴,也没见你表现得多高兴。”
    衡哥儿没回他,心里却想,这本来也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皇帝这么去看了李阁老,到时候即使被人说不够稳重,究其原因来,定然有人会挖出皇帝来他这里看过他的事,然后他又是无故当了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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