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清醒的时候,我正在某个狭窄的走廊上奔跑。
    空无一物的走廊两边都是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天空是黑色的,地面也是黑色的。
    漆黑无光的平整地面上毫无规则地矗立着一栋栋整齐的高楼,这些现代风格的高楼就像被染了色的积木一样,呈现出饱和度极高的色彩。
    红色,蓝色,黄色,绿色,紫色,红色,黄色,蓝色,绿色,蓝色……
    整个世界除了这些高楼,什么都没有。
    像是一个蹩脚的建模师,只来得及将高楼大厦放进地图里,忘了再添加别的贴图,就匆匆地将场景渲染了出来。
    我正在其中的一栋大厦之中。
    我在逃离,我在躲避着什么东西,内心深处的慌张感促使我无法停下脚步。
    走廊的尽头是一栋刺目的紫色大门,跑到尽头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打开门冲了进去。
    和外面那个隐藏着混乱无序的世界不同,门内的场景井然有序。
    冰凉的金属墙壁和地面,文件柜,饮水机,一台电脑,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
    看到我闯入门内,坐在办公椅上的女人转了转椅子,手里拎着一支签字笔,对着我微笑。
    “欢迎,我是蕾拉,你觉得累了吗?需要休息一下吗?”
    她用笔指了指桌面,上面已经放好了一杯刚冲泡好的咖啡。
    我扶着门喘了两口气,走到那张办公桌前,伸手拿起了杯子。
    “你好呀,造梦者小姐。”看见我毫不迟疑地喝了咖啡,蕾拉笑眯眯地看着我,“这里是SKT公司的梦境档案室,我们很久之前见过一面,我一直想再见到你。”
    “SKT公司……”我闻着杯子里香甜的气息,嘴里喃喃自语。
    “是的,在你所存在的——唔。”她翻了翻桌面上的一个手册,“在你的宇宙里也有SKT公司的分部,不过发展得不怎样,管理人员似乎更沉浸于开发新的药物……啊,这不重要。”
    似乎知道我想询问什么,她善解人意地直接给出了说明。
    “SKT公司是由数个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共同建立的机构,我们研究多元宇宙中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并对它们建立档案,必要时进行收容和消灭。”她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工作椅上,穿着高跟鞋的脚尖一晃一晃,“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勘破了时空的奥秘,并选择将档案室建立在了幻梦境之中。”
    她的态度很奇怪,虽然看起来很和善,但并没有给别人留下提问的空间,似乎只是想单方面地满足自己做解说的愿望。
    没等我发表什么感想,她就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在某个时间段里,档案室所处的这片空间一度覆灭,但被一位还未完全觉醒的造梦者闯入后救了下来。在研究了这位造梦者的表现后,我们将她也编入了档案中,编号AF0,代号‘魔法少女’。”
    我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哎呀,你觉得不好意思了吗?”看到我的反应,蕾拉一脸宽容地看着我,“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和你一样可爱。”
    这家伙该不会是泡泡的化身吧……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我不想开口,只是端着杯子喝了几口,继续听她讲话。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AF0号和00号、01号、04号现象有所关联。”她敲了一下电脑键盘,看着屏幕说道,“和00、01、04号接触,会伴随极为强烈的异体辐射,纵观无数个人类的历史,能在这样强烈的辐射下存活下来的人类也寥寥无几,而AF0是唯一一位同时和叁个现象接触,也依旧存活下来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能感到自己的思考能力也在回归。
    这个梦境中的场所的确有些眼熟,也许我真的来过,但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曾经做了什么了。
    按她的说法,00号指的可能是阿撒托斯,01号指的是奈亚拉托提普,04号应该指的就是犹格·索托斯……
    “我们非常感谢你曾经为拯救档案室而做的一切,但你的处境实在是太危险了。”说完这一大堆话,蕾拉叹了一口气,真诚地看着我,“为了表示感谢,我们建立了这栋大厦,寻找你在梦中的意识,并与之连接了起来。”
    她摊开手掌,摆出了向房客介绍新家的姿态。
    “我们完全按照你们宇宙中地球人的习惯塑造了整个大楼的环境,除了这个办公室,还有各种各样的娱乐室、休息室,虽然在幻梦境中不需要进食,但我们还是准备了厨房……希望你以后在这里能过得愉快。”
    我理解了这个人的意思。
    看着背后紧闭的大门,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们想要‘收容’我。”我冷冷地说。
    “差不多一个意思啦,反正你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完全不在意地说,看着我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狂热的色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东西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存活……太有意思了,如果能勘破你身上隐藏的秘密,也许我们甚至可以利用异体辐射本身……”
    难怪这个人一开始的态度会那么奇怪。
    在她眼里,我大概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只是一个类似人类的某样“东西”吧。
    “谢谢,咖啡的味道不错。”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我礼貌地说。
    “不用客气。”她也礼貌地回复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可以尽可能地回复一些。”
    说着,她还拿起了桌上的笔记本,摆出了观察我的姿势。
    要是平常的话,我大概直接抡起拳头先把她揍一顿再说了,但我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干别的事。
    “既然你们调查过我,那你们应该知道,在梦中的时候,我的周围一定存在着某个东西……”我有气无力地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你是说017426现象吗?”她扬了扬眉,“01号似乎热衷于变成一只外表是猫的东西潜伏在你的梦境中,但它不总是存在,想要躲开它的视线并不是没有可能……”说着,她傲慢地扬起了下巴,“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够出现在这里?”
    凝视着杯中干涸的咖啡渍,我抬起了头:“奇怪,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她继续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我。
    我抬起眼皮扫了一下四周,这才平静地说道:“——它一直在这里啊。”
    房间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蕾拉第一次露出了有些不解的神色,眼中闪过茫然。
    透过她的双眼,我看到了她的瞳孔中映照出的影子。
    是猫。
    无数如黑影一般的猫。
    一只猫正在用爪子抓杯子里的咖啡渍,一只猫跳在了饮水机上,一只猫揣着爪子趴在我的腿上,一只猫瘫在我的脚边,一只猫趴在她眼前的键盘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屏幕,一只猫冷漠地注视着她手中的笔记本……
    成千上百只黑猫存在于这个房间中。
    在我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只黑猫同时回过了头,静静地凝视着她。
    终于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蕾拉的眼中涌起了恐惧,嘴唇嗫嚅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叹着气站起来,走向窗户的方向,拉开了厚重的遮光帘。
    不知何时,漆黑一片的天空中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只巨大而狰狞的红色眼球,眼球的四周缠绕在许多可怖的触手和肉块,外形和色彩都超越了人类的认知,光是看上一眼,都足以让人陷入疯狂。
    赤红色的眼珠微微一动,将视线投向了这里。
    穿过大厦的外墙,也穿透无尽的时空,落在我的身上。
    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尖叫。
    蕾拉惊恐地避开四周的黑猫,跌倒在地上,望着窗外的那个红色眼球,嘴里语无伦次:“不可能……不……00号和01号……我不可能遇上……”
    我没有力气理会她,只是抬起头注视着天空中的那轮影子,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你休息够了吧。”一只黑猫跳到了窗台上,幸灾乐祸地说,“我就说躲到幻梦境也没用的啦,哈哈哈!”
    我甚至没心情跟它斗嘴了,捞起它,把脑袋埋进了它的肚子,擦自己的眼泪。
    黑猫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着,看起来是真的很愉快。
    在蕾拉的尖叫声中,一根巨大的触手直接撞破大楼的墙壁,用尖端卷起了我。
    黑猫从窗台上跳下来,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蕾拉,嘴里发出了一阵充满恶意的笑声:“哈哈……让我想想……还是什么都不做比较好吧?这样一来,你也是值得研究的幸存者了,希望你能在这里和你的同事们过得愉快……呼呼呼呼……”
    我听不太清楚它最后说了什么,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远离这个世界。
    像是在海浪中漂泊了许久,我从梦境中醒了过来,肢体的感官也随之而恢复了。
    “……咕、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埋在体内的触手结束了上一轮的撞击,从身下缓缓抽出。
    “你休息够了吗?”抱着还在抽搐的我,阿撒托斯低下头,关切地问道。
    “哈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我哭着说,“没、没有……我不要……”
    “是吗。”他有些遗憾,“那就再休息一下吧。”
    他抓住我的头,面无表情地将我按在了床上。
    我神志不清地靠在枕头上,感到又有无数的触手缠了上来,迷糊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你妈的,这样的不叫休息吧……
    ——————————
    (以下是题外话。)
    此时的黑猫:(快乐地打开电视)哈哈哈终于有时间看实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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