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叫人丢进来这团子纸,左右没人瞧见,她就没有想过要叫人知道!
    只日后,二姑娘再也不能回宋家作威作福,败坏姑娘的名声,她才叫满意。
    夷静如今,并不知道自己用身上唯一一根银簪子求了郡主府中的小丫头冒险投到家中的信叫青珂瞒了下来,只是此时,见家中并不曾来人,她心中就生出了无边的绝望,见前头那些身姿曼妙,有如仙子般穿着绫罗绸缎的萧安的姬妾们在笑闹,又有萧安正与萧城立在一处,催促下人赶紧收拾行礼套车回京,她瑟缩地摸了摸身上单薄的夹衣,只觉得冷的厉害,心中终于与做妾再也没有了欢喜,看着萧安不耐地站着,她突然冲到了萧安的面前,猛地跪在地上磕头起来。
    “你!”这满脸漆黑的女人到了萧安的面前,叫他唬了一跳,顿时骂道,“哪里来的疯婆子!”
    然而见到夷静抬起头的脸,他便脸上一冷。
    “大爷!”夷静哭着去拉萧安的衣摆,却见后者冷漠地退后一步,不叫她脏了自己的衣裳,顿时心灰意冷,锦衣玉食的心早就没了。
    自从失宠,萧安不再眷顾自己,她落在后院这些女人的手里,真是活的艰难极了,从前的华美的衣裳首饰早就被抢走,这些姬妾人多势众,又怨恨她得宠的时候的尖酸刻薄,因此竟连口饭都吃得艰难,平日里睡在柴房里,这才几日,就叫她瘦脱了形,如今她什么都不想了,也不想去王府,只想回家,或许母亲可怜她,就能好好儿地给她滋补,回头再给她寻一门好亲。
    对了!
    从前,从前她定亲的那一家,其实也很好!
    夷静眼中一亮,顿时生出了希望来,见萧安一副厌恶自己的模样,心里发疼,流泪磕头道,“妾求大爷,放我回家!”
    “回家?”萧安微微皱眉。
    “我叫大爷烦了,不敢再留在大爷的身边刺您的眼。”夷静如今也知道说些好听的糊弄人,见萧安脸色缓和,急忙说道,“虽服侍了大爷一场,可是我是个不中用的人,日后在大爷的身边不过是碍眼,求您叫我回家去,只当我死了!”顿了顿,她便哀求道,“大爷身边的事儿,日后我吞在肚子里与谁都不说!!”她只想着,只怕如此,才有自己的一条活路了。
    萧安有些意动。
    不过是个妾室,如今他也腻歪了,不如丢在山东叫她自生自灭,不然入京还要给她一口饭吃,也很麻烦。
    “这个,可不好。”萧安意动中,一侧的萧城却目光一闪,低头看着震惊抬头的夷静,转头与萧安笑道,“到底是服侍过大哥的人,若是日后她再嫁,岂不是叫大哥头上带了绿帽子?”见萧安果然脸色发青,萧城想到前些时候与萧翎的话,不欲叫萧翎在兄长面前露脸,只掩住了,含笑看着怨恨看来的夷静,慢悠悠地说道,“况,大哥可别忘了,她不过是寻常人家儿,不过她伯父,如今已是平阳侯!若是平阳侯知道咱们这样对他侄女儿,只怕是……”
    平阳侯大捷,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烈王府虽然不惧,却等闲不愿意有这样的麻烦。
    平阳侯夫人可是皇后的侄女儿,这若是一状告到宫里去,皇后本就不肯册萧安为烈王世子,这一回,只怕就要拿这个做筏子了。
    “大爷!”夷静见萧安被弟弟说动,此时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心中恐惧万分,顿时尖叫道,“我愿立誓,必然不……”
    萧安却只命人捂住了她的嘴,淡淡地在她绝望的目光里说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妾,自然该跟在我的身边,日后,在王府好好儿与姐妹作伴吧!”说完,就命人拖了挣扎的夷静离开,与弟弟冷笑道,“咱们这位姑母,胆小怕事,真是无趣!”
    他本是看中了罗婉,想着娶过来给自己撑脸面,谁知道新城郡主竟然不愿意不说,还忙不迭地叫罗婉在家中闭门不出,实在叫萧安不得不看低了这位姑母。
    “不过是一个同安王府罢了,又无权,何必在乎。”萧城目光落在远远立在一匹极高大的战马旁的萧翎的身上,冷笑道,“等回京,世子位才是最重要的!”说完,收回了看向萧翎的鄙夷的目光,这才哼道,“不是他出身低贱,我就该……”
    烈王六子,除了萧翎,都是身份贵重,因此这么一个卑贱之中成长的弟弟,对于萧城眼中,不过是如同家奴一样的存在。
    “何必在意他!”萧安不在意地看了萧翎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他有些用处,我何必这样纡尊降贵,与他唤一声六弟!”
    这兄弟二人此时,突然对视冷笑,然而却不见抚摸着身边战马的妍丽的青年,看着手中的一张酒楼的契纸,有些为难。
    这是她最喜爱的那家酒楼的契纸,做了那酒楼的主人,她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
    要不要,丢到她的府里去呢?
    ☆、第41章
    宋家三公子,心情很不美丽地再次走进了妹妹的院子。
    山东的冬天特别地冷,然而夷安的屋子却暖和的很,又有一股子叫宋衍从来没有闻过的,叫人心旷神怡的清香之气,只闻了闻这香气,宋衍方才有些恼怒的心情,就缓和了下来。
    屋里头夷安与夷柔都在,头碰头地在一起说笑,见了宋衍进来,两个女孩儿都起身迎了过来。
    这两个今日都不过是家常打扮,头上不着珠翠,又淡雅怡人,宋衍虽刻板,却也觉得这瞧着比往日里清爽得多,目中便带了一丝笑意。
    妹妹这么好看,叫人喜欢也不是很不能谅解。
    “三哥哥这是特来瞧四妹妹的?”夷柔只含笑问道,目光落在了宋衍手上的一个不大的八角红食匣上,不由在一旁故作嫉妒地问道,“只四妹妹有?”
    “后头才是你的。”果然宋衍的身后,一个赔笑的小厮头也不敢抬地进来,手中也提着一个莲花纹红木食匣,毕恭毕敬地放在了一旁,低着头退下去,宋衍见那小厮出去,这才转头与正命青珂出去上茶的夷安说道,“前儿你说那家酒楼的东西好吃,今儿我‘路过’,因此买回来些给你与你三姐姐尝鲜。”说完,命一旁好奇的红袖去装盘子,这才坐在一旁,仿佛有些不在意地说道,“这是什么香?”
    “是白梅香。”夷安便笑吟吟地说道。
    “绿芜呢?”宋衍目光一闪,有些含糊地问道。
    夷安见他如此,就知道只怕这堂兄前来并不是只为了给自己带点心,却装作不知地笑道,“不过是寻常的玩意儿,平日里也不能日日点着不是?”
    “如此,很好。”宋衍果然有些满意地点头,想到大白天的叫萧翎堵在了书院门口,同窗瞧着自己的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他只心中庆幸罗瑾今日未上学,又想到萧翎这样死缠烂打,虽心中感激他之前的拔刀相助,却还是有点儿受不了了,见夷安正探头瞧红袖手里的盘子,便严肃地说道,“等后日,烈王府的子弟走了,你再出去。”
    “这话哪里用三哥哥教我呢?”夷安见宋衍果然知道自己喜爱甜食,中间一样普洱茶香玫瑰紫米糕竟是她从前从未见过,气味儿香甜,又有淡淡的茶香与玫瑰香,显然是花了大心思的,一时欢喜了起来,自己取了一块与夷柔,又装模作样地递了堂兄一块。
    对上了妹妹“千万要拒绝!”的殷切目光,宋衍嘴角抽了抽,有心拿了这点心吃,却听见连夷柔都赞这点心的,不由心软了,冷着脸皱眉道,“我不喜甜食。”
    “你家三爷来,竟只这样轻薄的茶来怠慢?”夷安讨好地一笑,便将这点心小心地咬了一口,实在觉得香甜无比,入口即化,顿了顿,便转头与青珂正经地说道,“还不上好茶?!”
    夷柔已经噗嗤一声笑了,见宋衍的脸色果然黑了,自古姐妹从来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只一边捂着嘴笑,一边不忘了取了兄长带回来的点心匣子,给了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脚底生风地走了。
    “你这样促狭,日后可怎么好。”宋衍无奈地叹了一声。
    “三哥哥遇上谁了?”夷安却将手上的点心放在一旁,转头与宋衍笑问道,“难道又是萧翎?”
    “他要走了,也知道寻常想要见你,你是断不肯的。”宋衍只觉得萧翎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神奇之人,要不怎么就能从卑贱的王府庶子坐到了镇国将军呢,此时便叹气道,“他前儿买下了咱们上回吃饭的馆子,想给你做个小厨房,房契,厨子的卖身契都送了来,又找上了我……”
    那姿容妍丽清冷的青年,看着如同雪中的白梅一样高洁,宋衍不是心硬,竟都觉得拒绝了他都是罪大恶极。
    “三哥哥收了?”夷安见宋衍纠结,便笑问道。
    “收了这个,我眼皮子忒浅了。”宋衍皱眉,淡淡地将手压在了青珂端上的“好茶”的茶盖上,冷冷地说道,“若家中的产业,竟要靠妹妹来换,又有什么意思?”
    他毫不犹豫地就给拒了,见那青年并无失望,显然是早就知道这结果的,宋衍只觉得萧翎心机颇深,却又看不出端倪,不是一个单纯良善的人,此时见夷安已经与青珂轻快地叫“送上等好茶”来,心中真是有些复杂。
    “想必今日,是三哥哥气不过,因此自己花了银子给我们姐妹买了点心?”夷安眨着眼睛欢喜地问道。
    “难道我连妹妹们吃些点心都买不起?”捏着这个月份干瘪得特别快的荷包儿,宋衍板着脸问道。
    “是欢喜三哥哥为了我费心。”寻常的隔房的堂兄,若是能搭上宗室,还能得这样儿的好处,哪里还管堂妹的死活呢?夷安心里感动,见宋衍只是低头喝着桌上一开始的那一盏,嘴角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陆陆续续送上来的三盏茶,都是一样儿的雨前龙井,自然是极好的。
    “大伯娘就要回来,我也放心了。”宋衍只低头喝茶,顿了顿,方才慢慢地说道。
    外头的阳光照在这少年端方的脸上,夷安就怔怔地见宋衍抬头,用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低声道,“这些年,府里对你不住。”他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也是想到二太太对夷安的苛待,敛目道,“你如今虽有些厉害,然而没有大伯娘在身边护着你,我总是觉得不放心。前头里那女人,不也是因这个才敢算计你?”
    “三哥哥何必说这些。”夷安不由一讪。
    该报的仇,她已经在报,自己手上得到结果,也才痛快。
    “家里对不住你的人与事儿,你无需避忌我与你三姐姐,只都与伯娘说就是。”宋衍只摇头,冷静地说道,“母亲……从前确实待你不好,你不必为她隐瞒。”错了就是错了,何必如今大伯父得势,便忘记从前的错事再三地攀附呢?
    “知道了。”夷安乖巧地说道。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隐瞒之前二太太对她的不好。
    那些悲苦,不是她承受的,她没有立场为那个早就逝去的孩子说一句原谅。
    “若是她活着,本是这样心软良善的孩子,不管从前有什么,都会原谅,就此揭过就是……”这样的话说的轻巧,可是又算什么呢?
    痛改前非可以,却还是该把前头的账还了才好,对不对?
    夷安宁愿那孩子好好儿地活着,也不愿意因她逝去,自己得了这样重头再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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