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初的夷安没有死去,没有她出手快了贾氏一步,那么,如今被作践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傻傻地想要孝顺祖母的女孩子?
    想到那单纯的孩子日后崩溃的模样,夷安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别害怕。”夷柔见夷安脸色微微发白,只以为她恶心这对儿夫妻,便低声道,“日后,母亲断不会再叫他们上门,咱们与他们犯不上。”
    “我只是,恨这人心险恶,竟不肯放过一个可怜的孩子。”贾氏这毒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定下,可见她从前,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抱了怎样的恶意。
    夷柔也觉得如此,此时深深一叹,握了握妹妹的手,见她的目光,投在了哭哭啼啼地伏在雪地上的贾氏,目中有尖锐的光芒,不由生出了一丝寒意、
    贾玉既这样匆匆嫁人,二太太自然痛快,连着几天都满脸笑容,后头有贾氏魂不守舍,日日啼哭,叫二老爷不忍去见她,省得一同伤心。二太太也贤良了起来,将身边一个极美貌伶俐的丫头塞到了二老爷的面前。
    那丫头本就是有往上爬的心,又惯会服侍人的,一时间将二老爷奉承得极好,又年轻讨喜,就叫二老爷放在贾氏身上的心淡了些,当贾氏想着重整旗鼓,以图再战的时候,见了二老爷身边那个新宠,顿时气炸了肺。
    一时间贾氏与那丫头频频争风吃醋,反倒叫二太太空闲了下来,坐山观虎斗,十分轻松。
    二老爷放不下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却也舍不得新鲜美貌的新宠,一时间焦头烂额,憔悴的不行,连差事儿都办得不当心起来。
    夷安却只在家中见了冯氏一次。
    那男人临时反水,自然不是夷安娇躯一震四方来投,虽她不大出门,然而冯氏惯在外行走。
    自当日知道贾氏要害她,她便一直在心中反复演算贾氏的毒计,因此不仅叫府里的心腹看住了那男人,还联络了冯氏,取了大笔的银子,又威胁以性命,使出了众多的手段,方才叫这男人背叛了贾氏。
    至于引那男人的婆子,自然也是府中忠心夷安的人,从一开始,这男人就知道他要坑害的,不是贾氏口中的宋家四姑娘,而是自己的表妹贾玉。
    只是这样顺利,实在叫夷安也觉得有如神助。
    冯氏早就恨毒了贾氏。
    二太太虽然不好,却是她的亲妹妹,贾氏从小儿就在她们姐妹面前高人一等,如今竟然还夺走了妹妹的丈夫,二太太是个没有手段的,然而冯氏却一直都记得一件事。
    伤了她妹妹的人,自然要不得好死。
    “这一次,那丫头只怕是不能翻身了。”冯氏饮了一口夷安奉上的香茶,此时心情极好地说道。
    然而心中,她却觉得夷安小小年纪竟手段这样狠毒,叫人心生畏惧。
    夷安只含笑给冯氏续茶,精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情绪,温声笑道,“大姨娘打着叫我活受的主意,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也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说的坦然,叫冯氏打了一个激灵,却见夷安已命青珂往后头去取了一个描金红木匣子,冯氏就见上头竟是一描金的金凤,栩栩如生,华美无比,见青珂双手奉到自己面前,冯氏一笑,打开一看,却见竟是一整套的打造得极轻薄精致,罕见的金凤吐珠头面。
    那上头的金凤连双目都是用剔透的红宝镶嵌,流光溢彩,鲜活耀眼,冯氏心中称赞,就听那个面如花娇,心肠蛇蝎的少女含笑道,“这是内造的凤钗,表姐既然要嫁人,我与表姐多年的情分,自然是要恭贺一二的。”
    “这怎么好,太贵重了些。”这头面瞧着是京中的式样,冯氏想到夷安的母家,心中一跳。
    这头面不仅是夷安的善意,也是夷安的警告。
    她母族通天,若是日后贾氏之事叫她透出半分,只怕就要连累儿女。
    “虽贵重,哪里比得上我与表姐的情分?”夷安说这话,却是真心。
    宋香一直待她温柔真心,她自然不是狼心狗肺之徒。
    冯氏心中叹气,只觉得夷安心肠极狠,然而难得的是并不过河拆桥,此时也不推拒,含笑收下额道,“既如此,我替你表姐谢你。”
    “只表姐过得欢喜,我就满足了。”夷安却不再多说,只双手奉茶,与冯氏彼此心知肚明,对饮了一杯。
    这二人正说笑些济南的人情,外头一处隐蔽的酒楼里,宋衍正揉着额头与萧翎对坐,头疼无比。
    “此前这事儿,多谢将军援手。”宋衍拱手,十分客气地说道。
    当日不是萧翎告知他,夷安竟然被人惦记上,他还蒙在鼓里,后头又有事故,想到那日见到的男人,他也觉得后怕。
    “她,无事吧?”萧翎顿了顿,这才说道。
    “仿佛也惊着,并没有什么。”
    萧翎清冷的目光中带了些笑意。
    那女孩儿那样心狠,十个男人捆起来也不如她,怎么还会受惊呢?
    目光落在眼神游弋的宋衍的脸上,萧翎就知道他这是给妹妹脸上贴金,有心要说就算心如蛇蝎,他也喜欢那个在日光下为自己辩驳的女孩儿,然而顿了顿,这姿容妍丽的青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问道,“这一次,她可欢喜了?”
    “还好。”宋衍顿了顿,这才叹气道,“后宅女子多了,竟生出这样的算计,叫人心惊。”
    “既有心爱之人,何必要那么多的女子叫妻子伤心?管不住自己的,也不配说一句妻子是他的爱人。”萧翎顿了顿,见宋衍低头喝茶不说话,便淡淡地说道,“什么真心喜欢的只她一人,旁人都不过是玩意儿,我是最不喜这样的话的。我日后……”
    他敛目道,“只会有一个妻子,若是他日,她与我无缘,我也不会再迎娶别的女子了。”
    若是做不到对妻子一心一意,他就不娶,免得叫另一个女子跟着伤心。
    ☆、第36章
    宋衍真的觉得圣人都有火儿。
    这样的心意,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在他的面前剖白?
    难道他动心了,他妹妹也能够跟着动心不成?
    “我记得,你明年下场?”萧翎见宋衍的面上阴晴不定,便淡淡地问道。
    “是。”下场是宋衍心中所愿,他心知,没有功名,就没有前程,母亲妹妹就无人能护住,此时便坦言道,“等开春,我便进京预备秋闱。”
    他话音刚落,就见面前这青年敛目沉思了片刻,低头从怀中取了一封书信,与宋衍,这才说道,“这是我与翰林院掌院尹大人的手书,我虽在京中不过是三等,然而与尹大人却是忘年交。”
    见宋衍诧异地看着自己,连书信都忘了接,这青年的嘴角微微勾起,那浅浅的一笑竟仿佛是薄冰融化,刹那的容光叫宋衍都忍不住呼吸一窒,在心中揣度,竟无法在妹妹夷安与萧翎之间分辨哪一个更为美丽。
    “到了京中,你只拿着这手书去寻尹大人,他学识渊博,该能与你指点。”萧翎将书信放在宋衍的手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地说道。
    “我不能收。”宋衍却不动,敛目道。
    “不是叫你卖了妹妹。”知道宋衍的心结,萧翎转头,仿佛更看重宋衍了许多,轻声道,“只你与我相交罢了,与她无关。”
    宋衍的风骨,也叫他欣赏,见宋衍迟疑,他便继续说道,“我与你两位堂兄,也有往来,你该知道,有他们两人在,就算日后如何,我也不会以此携恩要你出卖妹妹作为报答。”他敏锐地见到宋衍在听到堂兄后,目光中露出了放松的模样。
    夷安的两个亲兄长,如今在关外拼杀自己的前程,宋衍是在这两个的身后长大,从来是把堂兄们当主心骨的,此时想到堂兄的强悍,顿时放心了。
    “如此,在下却之不恭。”宋衍便客气地说道,又问道,“将军何时往虎踞关去?”赶紧都滚吧!
    仿佛看得出他的不耐,萧翎只敛目道,“大哥与二哥何时离开,我何时启程。”萧安与萧城不是好东西,他只恐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叫这两个见到夷安,生出些事故来。
    宋衍嘴角动了动,有心要问夷静如何了,却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萧翎只当看不见。
    从他关注夷安,她身边的亲眷姐妹就都被他差得一清二楚,夷静不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姐姐,还不顾妹妹的名声生出这样的事端,他自然要“帮”她一把,想到如今被困在萧安后院受那些姬妾作践的夷静,萧翎的眼中就一闪。
    他本是一个极冷淡的人,与宋衍说了许多已然是极限,宋衍却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因此只是一席酒水后,各自离开。
    夷安此时也送了冯氏出去。
    冯氏如今得了一个心爱的女婿,正是欢喜的时候,忙着在家中给宋香预备嫁妆,不是为了贾氏之事,她寻常也不会多管,如今捧着夷安送的头面谢了又谢,这才欢喜地走了。
    待她走了,青珂方才走出来与夷安低声道,“后头老太太传了话儿,要姑娘过去,我拦住了,说姑娘见了客受了风,正将养呢。”
    老太太一时不慎吃了大亏,搭上了贾玉,夷安虽然不知道为何她看重一个表小姐更甚自己的孙女儿,然而既然撕破了脸,府中如今又传不出风声去,她自然不会装着孝顺人,便与青珂颔首道,“日后若老太太有吩咐,你便替我决断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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