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奴婢……”海棠直觉上想解释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她要告诉他,她那时候根本什么都没说全,是他自己想太多?或者说,她解释自认为自己被人那样摸过就是不贞了的,因此才一直拒绝他?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见海棠欲言又止,端木夜忽然冷喝一声:“怎么不说了?你不一向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此刻倒什么都说不出了?”
    海棠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些什么。
    事情,大概是被她自己搞砸了的吧。可真要说,她是哪一件事没做好,她却又说不上来。因为从来到端木夜身边起,每一件事她都是身不由己,如果她没做那些事,或许现在她已经死了,或许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之一,从此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两种后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见海棠垂着视线,手指因紧攥着被子而发白,端木夜心中划过一丝怜惜,却很快被滔天的怒火盖过。
    昨夜当他发现她依然是处子之身时,他瞬间如同被雷劈中,震惊过后便是明白一切的愤怒,他原本尚算怜惜的动作瞬间变得粗鲁,用着想将她弄醒的力道狠狠占有她,在她身上留下无数青紫。
    事后他在床边坐了很久,回想着过去的一切,竟觉得自己从未看透过这个本该简单的丫鬟。她并非奸细,可却有着比奸细还多样的心思。他试探过她,以为她倾慕于他,只是因失贞一事而不敢走出那一步。可未料,那一切都是她的诡计!她让他以为她倾慕他,让他以为她失贞!
    她千方百计不愿伺候他。
    这样的结论,无疑刺伤了端木夜的自尊,尤其当他已经喜欢上这个丫鬟,数次向她示好之后。他的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人,因为不讨厌她,他将她留在了身边,因为喜欢她,他决定将来好好宠她,谁知得到的竟然是诡计和背叛!
    端木夜从未如此怒火中烧过。他是真的想好好宠她,给她人人欣羡的一切的,然而此刻,她已经不配得到那些。
    海棠闭着的眼睛豁然睁开。事已至此,恐怕再逃避再求饶都没用了。想想看,她这一场穿越之旅,虽然太过短暂,但好歹也惊心动魄过。她已经很累很累了,不想再挣扎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海棠声音木然。
    端木夜的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她是一个多么机灵的丫鬟,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此刻她应当做的,是继续说她那些个歪理,他若心情好,或许会轻罚她。她从前一直如此,此刻也应当如此!
    可海棠此刻却如同一滩死水,再激不起一丝涟漪。
    端木夜心中如同烧着一把火,他猛地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直到舱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并未回身,只冷冷道:“海棠,我不会杀你。可你也别以为仗着我的宠爱,便可以逃脱惩罚。等回到齐王府,你休想再踏出红叶苑一步!”
    端木夜说完便走出舱室,他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海棠因为他的话而变得苍白的脸。
    她忽然飞快地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胡乱地套上,连头发都没有挽便脚步虚浮地走出舱室。对此刻的海棠来说,每走一步身体都仿佛要散架了似的痛苦不堪,她却似乎失去了痛觉,什么都不在乎了。
    端木夜要杀她,她已经不怕了,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说,他不杀她,他要把她关起来。只要一想到她将失去自由,成为他的禁脔,她便觉得心底一片冰凉,恐惧得全身发抖。她是人,她有她的人格,她不要成为行尸走肉!
    海棠出门时,还没睡醒的李长顺正得了端木夜吩咐带着荷花和石榴赶来。见海棠衣衫不整地走出舱室,李长顺表情一变:“海棠姑娘,你这是……外头风大雨大,你别着了凉。”昨夜之事,李长顺虽并未在场,但酒菜是他吩咐人准备的,自然知晓后来舱室内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并不明白,得偿所愿的世子爷,为何会气成那副模样?
    海棠抬头看了李长顺一眼,忽然对他笑了笑。
    李长顺一惊,这并非他惯常见到的海棠,这到底是……
    他正暗自心惊,海棠却忽然拔腿向外跑去,他暗叫不妙,立刻吩咐荷花去另一个舱室找世子,自己赶紧追了上去。
    甲板上正是一片狂风骤雨,海棠走出去的一瞬间就被淋得湿透,她也不在意,快步向前走去。
    外头风大雨大,只有一两个护卫,也没谁注意到身形瘦削的海棠。
    当海棠走到侧舷的栏杆旁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端木夜的怒喝声:“海棠!”
    她转身,看到端木夜不顾风雨,满面怒容地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滔天的怒意。往常他的愤怒都是冷的,不动声色间就置人于死地,而现在,他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所有靠近他的人统统烧死。身后李长顺着急地抬着袖子想为他遮风挡雨,却毫无用处,很快他也成了落汤鸡一个。
    他在海棠身前几步远处停下,在倾盆大雨之中对她伸出了手,那团炙热的火焰似乎在冷雨浇淋之下渐渐熄灭,他冷冷地睨着她:“海棠,过来!今后你若肯改过,好好伺候我,或许我会原谅你。”
    端木夜伸出的手,对海棠来说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代表着她独立人格的消失,代表着她再也不是自己。
    海棠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端木夜,就像是看着什么恶魔一般。
    “海棠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快过来!”海棠那架势,李长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虽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赶紧劝道。
    谁知他这话刚说出口,就被端木夜一掌挥开。
    端木夜没看李长顺,却望着海棠冷笑道:“海棠,你最是惜命,又怎会想不开?”
    海棠看着端木夜,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是怕死,我也怕痛。可总有些东西,比它们更重要。”
    烈烈风中,端木夜清晰地看到了海棠那从未有过的笑容和那恐惧、怨恨、绝望,甚至还有一丝解脱的眼神,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眼中有如此强烈的情绪,这个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下一刻,海棠闭了眼,转身一跃,从船上跳了下去!
    他心神剧震。他从未想过,从前一向怕死的海棠,会真的轻生!
    端木夜扑到船沿,却只看到海棠那一头秀发隐没在浪涛之中,遍寻不见。
    “救人!”他大吼,“救不回来,你们都给她陪葬!”
    ☆、60|521
    船上的人忙碌了一夜,直到第二日中午,乌云散去,天气归好,依然没能找到海棠。
    端木夜不会水,一直在甲板上站着,面色冰冷,眸光中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恐慌。
    “爷,这附近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海棠姑娘。”有护卫浑身湿漉漉地上前道。
    端木夜神色一厉:“继续找!”
    那护卫一向惧怕端木夜,心中虽早不对找到海棠抱任何希望,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声,转身继续下水寻找。
    “爷,您先去歇着吧,奴婢在这儿看着,若找着了海棠姑娘,奴婢立刻向您通报。”李长顺一向是个忠仆,见端木夜忙了一夜,自然忠心耿耿地劝说。
    “滚。”端木夜用一个字回答了他。
    李长顺只好退后一步,不敢再劝。他想,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找到海棠,恐怕凶多吉少了啊。他忍不住皱起眉,知道今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海棠对世子有多重要,他早已了然,如今海棠姑娘生死未仆,也不知世子该多痛心了。
    搜寻工作一直持续到当日晚间,见端木夜一直不吃不喝站在甲板上等待消息,姚炳也上前一步道:“爷,此刻都未寻到海棠姑娘,恐怕她已遭不幸,还请爷保重身体。”
    李长顺见姚炳出头,也忙再次劝道:“是啊爷,海棠姑娘也是福薄,您就别太伤怀了……”
    没等李长顺说完,端木夜就一脚将他踹倒:“闭嘴!”
    李长顺立刻捂住嘴不敢再说,也不敢喊疼,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海棠姑娘是自尽的,又不是他害死的,世子这迁怒,也不该迁怒到他头上吧?姚千户也劝了,怎么世子不踹他就踹自己啊,他也太冤了!
    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端木夜忽然想到了镜湖那次,脸上一喜道:“海棠会水!你们再去寻,她定是上了岸!”
    姚炳看着端木夜那重新燃起希望的模样,欲言又止,不忍再说。昨夜风大浪高,海棠姑娘即便会水又如何?在那样的浪里,恐怕也早就凶多吉少了。
    然而此刻,世子需要的不是实话,不是真相。姚炳转身,安排手下的护卫继续搜寻附近,同时派人往下游沿岸搜寻。
    湄沧江下游某处港口,停泊着一艘华贵的船只,船身虽不大,却简单大气,坚固又好看。
    从一个舱室中走出个脚步匆匆的小丫鬟,快步来到甲板上,对一位长身玉立的英俊少爷道:“小姐小姐,海棠姑娘醒了!”
    “蒹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记得叫我公子。”“少爷”转身,嗓音略沉,正是女扮男装的林雪霜。
    蒹葭吐了吐舌头:“是,公子!奴婢这不是一时间忘记了嘛!”
    林雪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迈开大步向船舱内走去。蒹葭赶紧追上去,喘着气道:“公子公子,奴婢还有件事忘说了……”
    “何事?”林雪霜脚步未停,表情依然淡淡的。
    “海棠姑娘失忆了!”蒹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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