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当时对牡丹讲解这书的内容,是为了练习,以便能让世子听懂,是以并未提防会有人将她的讲课内容偷听了去。她没想到李长顺竟然这么卑鄙,还偷听她和牡丹的谈话,赶在她之前抢走她的成果向世子汇报。按照世子之前所说,李长顺可以得到嘉奖,而她这个倒霉胚子,大概就要再度被打板子了吧!
    一想到板子,海棠那还未全好的后背便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之前的伤还没好透,如果再挨板子,哪怕只有几下,她都觉得她挺不过去了。
    就在海棠心中恐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李长顺的讲解告一段落。他笑嘻嘻地看着世子,像是等着主人嘉奖的哈巴狗。
    世子在李长顺说话的时候就摆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不置可否,等李长顺停下,他眼皮轻轻一掀道:“说完了?”
    “是的世子爷,奴婢说完了。”李长顺低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世子道:“外头跪着去。”
    李长顺一怔,说好的奖赏跑了不算,还多了个罚跪,他想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可一见世子的脸色他就虚了,赶紧道:“奴婢谢世子爷罚。”然后滚出去在书房外跪着了。
    眼看着事情向自己想象相反的方向滑去,海棠又惊又愣。李长顺被赶出去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的机会就这么来了么?还是说……
    “到你了。”世子淡淡地瞥向海棠。
    海棠心中一慌,忙垂头跪了下去:“奴婢……奴婢……奴婢有些困惑!”
    就在跪下的那刻,海棠觉得自己抓到了李长顺被赶出去罚跪的原因。世子喜怒无常这一点是肯定的,除此之外,他的自尊心极强,他不懂的东西,李长顺一个太监竟然弄懂了,他一定面子上下不来,所以才会让李长顺出去罚跪,或许一会儿还要再挨板子什么的。有了李长顺这个前车之鉴,她怎么能犯同样的错误呢?可她还记得世子之前的话,世子说弄不明白的,也要被打板子……
    也就是说,不管她说自己弄明白了还是没弄明白,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从一开始世子就没想着真从李长顺和她口中得到什么结果,他就是迁怒,就是想看人被打他高兴!他果然就是个变态!
    海棠心中腹诽着,面上却恭恭敬敬的。
    世子似是被提起了一丝兴趣,说道:“说。”
    海棠飞快地打了腹稿,依然垂着脑袋道:“世子爷,奴婢在看此书之时,深觉其奥妙非常,实非常人能解。奴婢潜心钻研了五日,才理解些许皮毛之处,更多的却是一知半解。此书实是有趣,奴婢很想领悟其中精髓,不知世子爷能否替奴婢解惑?”
    说自己看懂了不行,装作不懂也不行,海棠只能以有些地方不懂为借口,实则将那些知识在她的提问里说给世子听。
    “你说。”世子眉头一挑,同意了。
    海棠心中一喜,忙道:“请允许奴婢借用世子的纸笔。”
    世子淡淡道:“可以。”
    海棠便拿出自己买的那本书,小心地走到世子身边。纸笔就在桌子正中,世子又坐在座位上,刚好挡着她。她还以为世子要么会往边上让让,要么把纸笔移过来给她,没想到他一动不动,跟菩萨似的坐着。
    海棠真想说一句杵着干啥滚远一点,可事实却是她垂眸谦卑地说:“奴婢冒犯了。”然后把纸笔移到了自己跟前。见世子没说什么,海棠才松了口气,将已经被她翻得有些旧的书打开道:“世子爷,这卷一的这一部分,奴婢看着像是在说计算田地面积的法子,却不知道这‘广’和‘从’指的是什么?”
    她说着,提笔在宣纸上画了个长方形的框框。
    这种词义对于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世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随手拿了支毛笔,分别点在长方形的相邻两边上道:“此乃长,此为从。”
    “原来如此。”海棠露出一脸崇拜的模样道,“多谢世子爷为奴婢解惑。那么想必这条长度和这条相乘便是这种田地的面积了吧?”
    面对海棠诱导性的提问,世子沉默了。
    海棠手心都是汗,紧张得都有些腿软,真怕世子直接把她拖出去打了。
    几秒的沉默之后,世子点头道:“继续说。”
    海棠心中提着的那块大石头骤然松了,她明白世子这是接受她的“好意”了!
    海棠心中一定,继续按照这个套路向下说。
    “今有九十一分之四十九。问约之得几何。答曰:十三分之七。”海棠将书上的内容念了一遍,又皱着眉头疑惑道,“此处的‘约之’,不知又是什么意思?”
    “可认为是化简之。”世子回道。
    海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这里就是说,这个数还能再化简,那九十一除以十三就是……就是……”
    “七。”世子接道。
    海棠兴奋道:“多谢世子爷!好像四十九除以七也是七,原来这个化简是这样的化法。”
    世子的视线从书上扫过,没吭声。
    海棠便继续往下。有了前面的练习,她再以提问为名实则讲解给世子听的技能就更加熟练了。讲题的时候,时而疑惑,时而苦思,时而恍然,时而崇拜,表情动作越来越自然,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演技给征服了。
    就这么以夸张的演技累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世子忽然道:“行了,余下的下回你再问。”
    海棠正说得口干舌燥,闻言赶紧退后一步垂首道:“是,世子爷。”
    “自个儿去找李长顺领赏,下去吧。”世子看上去有些疲惫,垂下视线盯着刚才海棠描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形和数字,吩咐道。
    海棠如逢大赦,赶紧谢恩跑出书房。闻着外头新鲜的空气,她都觉得重活了一回似的。
    外头李长顺还辛苦地跪着,见海棠出来,他正想着她是否也跟着受了罚,却见海棠在他跟前蹲下,笑眯眯地说:“李公公,世子爷说让我来跟您领赏。”
    李长顺一怔,随即气得心肝都疼。他在外面跪的这半个时辰,已然弄清楚了自己到底犯的是什么忌讳,他想不到海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既照顾了世子的自尊心又完成了书的讲解。
    “海棠姑娘真是好手段。”李长顺阴阳怪气地咬牙道。
    海棠笑眯眯地说:“过奖过奖,我不过就是更得世子爷眼缘罢了。李公公,咱们也别废话了,赶紧把世子爷的赏赐给我吧?”
    世子让海棠来跟李长顺领赏,其实也是说李长顺不用再跪了。他缓缓爬起身,揉了揉跪麻的双腿,对海棠呲牙一笑:“海棠姑娘,跟我来吧。”
    “那就有劳李公公了。”海棠笑道。这回她终于翻身了,怎能不借机欺压欺压李长顺呢?心情愉快了,她才能免去跟李长顺和那个世子一样成为人渣和变态啊。
    ☆、第章
    除了有些凶残,世子还算是个大方的主子,海棠从李长顺那儿领到了当初说好的百两银子。
    百两是个什么概念?海棠现在的月钱因为升为了大丫鬟而涨成了三两,一年的公司就是三十六两,这一次的赏银就相当于她三年的工资啊!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往主子身边凑,这要是让主子高兴了,赏银真的是大大的有。当然,如果运气不好惹怒了主子,被杀掉也是分分钟的事。
    海棠对此颇有心得。她好歹也是在生死线上走过几遭的人了,非常明白让世子不高兴就是不要命了。可惜世子的情绪太难抓,她要是不时时刻刻警惕着,还是很容易就死了。
    海棠拿了赏银就跑牡丹那儿去了,要分一半的赏银给牡丹。虽说都是齐王府的丫鬟,但牡丹跟海棠是不同的。海棠自小就被买来,签的是死契,一辈子都是王府的人。而牡丹是因为家里穷才将她典卖进王府,签的是活契,有点类似长工的性质,契约时间到之后家人也可以将她赎回去。不过牡丹家里人当初太绝情,这么多年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些也没想过要把牡丹赎回去,她便安安心心地待在王府,不再想出府的事。海棠拿再多的赏银都没用,她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但牡丹是有用的。她将来要是岁数大了想要将自己赎出去嫁人,这钱就很要紧了。
    但牡丹说什么也不肯收。海棠觉得多亏牡丹帮她买了书,她才有机会获得这赏银,钱分一半给牡丹是应该的,但牡丹却觉得她根本没做什么,执意不要海棠的钱。最后海棠无奈,只好说自己丢三落四容易丢东西,让牡丹替她保管这些银子,牡丹才勉强答应下来。
    因为必须正式上班了,海棠跟世子的接触就多了起来。
    守夜这种事茉莉和杜鹃轮流做得挺好,海棠也就没插手。不过因为世子白天要去宗学,她跟世子接触的时间实际上也多不了多少,偶尔奉个茶什么的。世子实际上不喜欢丫鬟贴身伺候着,每日起居多是李长顺带着个小太监一起服侍着,茉莉和杜鹃其实也不过是在陪着小太监守夜,偶尔搭把手罢了,世子真要有事,叫的还是太监。
    当然,对于海棠来说,因为那本《九章算术》的原因,她跟世子的接触必不可少。她花了五天时间,将卷一教了世子一遍——当然,从世子那方来看,她是在“提问”,而世子在“解惑”。
    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李长顺对海棠的态度大大地转变了,不再像当初那样给她下绊子什么的,反而会讨好她。海棠在红叶苑实势单力孤,因此虽然她并不喜欢李长顺,却做到了表面上的和平。
    这日说完了卷一,世子忽然问道:“后面几卷看了么?”
    海棠赶紧道:“尚未。”
    世子沉默了几秒道:“明日随我出府。”
    海棠一愣,赶紧道:“是。”她想了想又问,“那奴婢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无需准备。”世子道。
    出府这种事,海棠总觉得心慌,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奴婢能否知道这是要去哪儿?”
    世子抬头瞥她一眼,冷冷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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