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心被无力感牢牢抓住。
    见叔父时,叔父的未尽之言,她都明白。
    既是搭上了皇室,那么性命也就交到了皇家手里。叔父当然不是出门去讨账,而是奉命去办要事,凶多吉少。
    言语再随意,她也知道他是为着可能发生的变数,将婶婶和产业托付给了她。
    身边的袭朗,是在担心他若出了闪失,她怎么过。
    能怎样呢?
    自然是要好生活下去。
    她即使没了全部,还有寒哥儿。孩子是她一生珍宝,即便只得自己,也要他长大成才。因为,她的夫君是袭少锋,他的父亲是袭少锋。
    袭少锋身边不能有懦弱之辈。
    在他自己看来,他是个罪人,杀戮太重,无法得到宽恕。所以他不相信轮回因果,他不要来生,只要将此生牢牢抓住。
    她知道,那是杀伐带给他的阴影。
    如果没有这几年的情浓入骨,他的人生大抵是无挂无碍。虽然寂寥,却简单。
    所以这些是谁也无从追究无法抱怨的。
    谁也不要说亏欠,将最好和最坏的结果都设想到,去面对,尽力谋取最好的结果。
    **
    这一日,和月郡主去了正宫。
    皇后正赶着去见皇上,没工夫与她寒暄,开门见山:“你的心意,本宫清楚;本宫的心意,你也清楚。你手下没几个得力之人,本宫借给你一些死士,如何用,你该明白。”
    和月郡主颔首称是。
    “若是事败,你将身死。”
    “我知道。”
    “那就好。”皇后让亲信跟和月郡主细说,自己起身去了静园。
    皇上正在伏案写信,便让她在门外等了一阵子。信写好,交给服侍在一旁的内侍,这才让她进门。
    皇后走进门来,打量了皇上几眼,他倒是神清气爽的。
    皇上示意她落座,“都安排好了?”
    皇后点头,“嗯。”
    “那就好。”皇上微笑,“你再举棋不定的话,朕就失去耐心了。”
    “我看出来了。”皇后回以一笑,“再怎样,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了解你一些的。”
    “或许吧。”皇上对这种话题没兴趣,只说为何叫她过来,“说说柔佳。”
    柔佳是三公主的名字。
    皇后眼神一黯,又笑,“有什么好说的?她已笃定我会输。”
    “所以朕说她最是聪慧。”皇上道,“她要朕留你一条性命,你可曾想过,真到了那日,朕要怎么做才能与她都如愿?”
    皇后好笑,“真是奇怪,我的性命,何时需得别人做主了?”随即看着他,目光凉薄,“你又想没想过最坏的结局?”
    “朕不需想,胜败都简单。”皇上笑得有点儿轻蔑,“要是输在你手里,那是真该死,不配活着。”
    皇后心里动了怒,故意说刺心的话:“你今日的恨,都是因为睿王。是啊,换了我也会意难平,他可是不声不响的把太后老人家给毒死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朕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后死得蹊跷。独这一件事,朕要谢谢他。”
    “……”
    “元皇后满门死于太后之手,让朕一生愧对发妻,有负她所托。从不敢奢望死后能够见到她。又有何面目见她?”皇上仍是笑,却透着残酷,“人活一世,到头来都会有入土为安那一日。再者太后只要在世,忠臣良将、江山社稷都会被她左右,不知还会有多少人水深火热中挣扎甚至枉死——朕不觉着有追究她死因的必要。”他凝了皇后一眼,“虎毒不食子,可朕连膝下子嗣都能杀,你难道还指望朕为太后心怀愧疚不成?”
    到今日,他才肯对她说几句真心话。
    皇后眼底有了一抹凄凉之意,“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元皇后。如果她没死,你这些年来,会是怎样的情形呢?专宠正宫,废除六宫?”
    皇上没说话。
    元皇后在世的时候,他不是没为这些做过努力,与太后一度僵持至剑拔弩张的地步。到元皇后离世之后,他所有的锐气都被伤痛散尽,很是颓唐消沉了几年。正是因为那几年,太后在朝堂的势力愈发庞大,几乎大过他这皇上。
    如果不想变成名副其实的傀儡,他只能在很多事情上选择迁就、隐忍,韬光养晦。
    **
    连续几日,夏易辰几名心腹来到袭府,找香芷旋禀明一些事情。
    在叔侄两个上次相见五日后,夏易辰离京。
    香芷旋知会了宁氏,把樊氏接到了府里同住。
    而这几日,蒋修染被频发的一些事情弄得火冒三丈。他意在安排宁元娘去别院小住,可还没定下妥当的地方,便有人入夜突袭,试图掳走宁元娘。
    死在他府里的死士已有几十名了。
    他还在家中,这些人就这般张狂,要是宁元娘独自住到别处,还能有安生日子可过?那些人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谋害她。
    思来想去,他到袭府的外书房,找袭朗商量,“两条路:让你的家眷去城西别院住一段日子,元娘也去,你我的人手合力防范;让元娘独自去你的城西别院住一段日子,我多派人手保护她。”
    袭朗面无表情,“哪个都不选。”那是他的地方,凭什么要他听别人的安排?
    蒋修染瞪着他。
    赵贺进门来:“二老太爷和六老爷又不安生了。”
    袭朗靠着椅背,长腿伸到桌案上,手里把玩着一柄柳叶刀,“扔到护国寺,让老太爷修理他们,还不老实就病重而亡。”
    “是!”
    蒋修染笑起来,“你说的那两个人,好像是我的亲戚吧?”
    袭朗语气松散:“我管他是谁。这时候惹我,都别想好。”说着看了蒋修染一眼,“那些人只对元娘下手,就没半路截杀过你?”
    “还没有。”
    “你倒是走运。”袭朗笑容中透着一点儿疲惫,“我是被盯死了,也就家里还清静点儿。”
    “这种话你可不能说,你现在绝对是乌鸦嘴,提什么就会出什么事儿。”
    “还真是。”袭朗笑道,“那你就等着倒霉吧。”
    蒋修染也笑,“那你就等着家里出事吧。”
    袭朗这才认真回应蒋修染提及的事,“你先在家里增派些人手,等到袭府的人搬去别院的时候,让元娘同去。”
    蒋修染连忙点头,“成。说定了啊。”
    “宁三老爷那边就交给你了。”
    蒋修染颔首道:“行啊,那是我岳父,不管怎么行。”说着话,留意到了袭朗薄底靴子的鞋底上暗红的血迹,不由微微挑眉。怪不得,这厮有时候进门之前要蹭一下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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