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样的家族要是父辈有人去世,朝廷也就心甘情愿的帮他们忙碌一番了。
    而袭朗呢?是在沙场扬名,只要皇上还想用袭家的人,就会给袭朗在京城安排一个武职。便是有人说什么,还有太子保举呢,恐怕也是临时给他安排个差事,美其名曰夺情,回来之后也就顺理成章的继续做官了。
    这看来看去,未来三年,他都要看着儿子的脸色度日了。
    如果袭朗没有挑事,没有将老夫人气得病倒,哪里会有后续一连串的是非使得老夫人这么快就死去?
    他有时候真会恶毒的猜想袭朗是不是故意的。
    可袭朗又不是算命的先生,哪里能将每一步都算得这般准确。
    再说算命的绝大多数都是骗子,能事事说中事事预料到的人,少之又少。并且,那少数人他只听说过,没遇见过。
    很明显,前来吊唁的人都考虑到了他要守孝,而袭朗定会在太子的支持下入官场,对他便只有同情、安慰,对袭朗便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简直要把他气吐血了。
    没得可埋怨了,他开始埋怨老夫人:刁难了他一辈子,到死还坑了他一把!
    **
    二老爷得知老夫人病故的消息之后,先是失声痛哭,随即便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揣测。
    他想着,一定是长房的人连最后的一丝怜悯都不肯给母亲,母亲一定是被长房活生生气死的!
    这样的事,他无从容忍!
    他吩咐亲信,要让他们召集人手,去东府大闹一场。
    一身重孝的二夫人却适时的出现在他面前,毫无情绪地道:“做糊涂事之前,我先跟你交个底:老夫人的死,我功不可没。你要是带人去闹事,大夫人一定会实话实说,哼,到那时,你,包括你那个娘,都会名声扫地,死了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自然,我那么做,也是被气极了,你要是还有点儿脑子,就听我细说原委。”
    为着末一句,二老爷竭力控制着自己,听她说下去。
    二夫人便将洪氏的事情说了,并且细说了当初老夫人是如何做主促成这桩婚事的过程,“就因为这些事,我恨她,我让她早早解脱了。你要怎样?可以把我休了,看看你娘能不能活过来。我是不孝,我也豁出去了,跟了过了这么些年,我早就够了,要不是念着两个孩子,念着以为能捞到的好处?你娘还想拿捏着我?我早将她做的那些事公之于众了。或者,做你的孝子,把我杀了,”她漠然一笑,指一指身后几名护卫,“只要你能先将他们杀掉,只要你敌得过蒋府的追究。”
    二老爷缓缓后退,跌坐在太师椅上,打算闹事的,也只能打算一下而已。
    后来,二房几人面色惨然地去了西府。
    袭朋还没好利落,要人搀扶着。
    二夫人自出门到东府,时不时就看到他,眼中又是心痛又是恼怒。
    不争气……不争气!
    到了东府内宅,看着洪氏惺惺作态,又是一阵一阵的反胃。
    她暗自咬牙,要尽快把这个儿媳妇除掉!
    怎么除掉呢?她不由头疼,心知自己一没宁氏的嘴皮子,二没宁氏的隐忍和手段。
    难不成要求宁氏帮忙?
    不行的。东府现在这般踩踏西府,固然是因多年恩怨而起,可要想一笑泯恩仇也是绝无可能了。便是她有那个心思,二老爷也不肯——他还始终记着自己被袭朗害得丢官、如今不能出仕那笔帐呢。
    况且她一个妇道人家,总不能在明面上干涉男子做什么,也只能在料准二老爷以卵击石的情形下出手阻挠一下。
    最要紧的是,娘家也不会在失势之后便会即刻俯首弯腰巴结东府。势力没了不可笑,要是连风骨都没了,成了人们眼中的墙头草,那才最要命。就是做梦都想,也不能做的。
    想到娘家,二夫人忽然心头一喜,不是还有娘家人么?大嫂对内宅的事可是门儿清,问她就好啊。
    是以,蒋家人过来的时候,二夫人拉着蒋夫人到了隐蔽之处说话,把洪氏的事如实相告,求大嫂给自己拿个主意,说出细致的章程。
    蒋夫人思忖半晌才道:“她那样的不管不顾,依我看,多半在闺中就不安分——这花痴是见着好看的人会犯,见着稍稍过去的人怕是也会犯。你设法让人去她娘家打听一番,或者询问她的陪嫁丫鬟一番,实在不行就用点儿不见伤痕的私刑,不就什么都说了?自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能成真容易行事。不能成真的话,你设个圈套不就行了?咱们可不能由着那等贱人日日在眼前晃……”她揽过二夫人,附耳低语一番。
    二夫人听完,要不是顾忌着家里有丧事,真就眉开眼笑了。
    ?
    ☆、第59章
    ?  老夫人小殓、大殓之后,停灵四十九天。
    停灵期间,做法事超度。达官显宦纷纷前来吊唁。
    老夫人病故当日,大老爷就上了折子,为母守孝,在家丁忧。皇上当即同意,命太子、睿王、淮南王代表皇家前来吊唁,宽慰了大老爷一番。
    老夫人大殓之后,大老爷就撑不住了,卧病在床。直到老夫人出殡那日,才强撑着送老夫人入土为安。
    面壁思过的袭脩暂时被放了出来,每日里与袭朗、袭刖一起应承外院宾客,分外的沉默。
    冬日里,这一场轰动京城的丧事结束时,已近腊月。
    内宅这些女子都累得不轻,但是每个人都默默地承受下来。
    事情过去之后,袭府闭门谢客。大老爷因为病得不轻,实在没法子去老夫人坟前丁忧,这件事便落到了二老爷身上。
    香芷旋每每想起那一段日子,都觉得似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沉闷的梦。
    唯一让她生出点儿情绪的,是香家老太太到了京城。冬日出行本就辛苦,加之北方正是严寒的时节,香老太太在路上就有点儿不舒坦,到了香家在京城的宅子之后,好生将养了一段日子。自然是没能过来吊唁,只让香若松、香大奶奶代表香家出面。
    起先想着,老夫人出殡之后,她缓两日就去看看老太太。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娘家,知道老太太不舒坦还不回去,香若松就要炸毛了。
    但是精神一松懈下来,她才知道前一段到底有多累。这一睡,就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总是迷迷糊糊洗漱一番,用饭请安回来之后就继续睡,午膳、晚膳都不肯起身。袭朗跟她没辙,让丫鬟用小炕桌给她送到床前。她这才坐起来用饭,推开碗筷又继续睡。
    的确是累坏了。她好几年都是只用脑子绝不肯费力气的人,前一段却要帮着大夫人忙忙碌碌,再者哭灵、哭丧也实在是很耗精力,大男人忙这一场下来都是身心俱疲,何况她了。
    人死大过天,老夫人生前怎样,都已成昨日黄花,她不会为这种事叫苦,只是身体实在吃不消而已。
    她去看望老太太的事,就往后推了,只让蔷薇去传话,说有点儿不舒坦。
    没想到,几日后的上午,老太太由香大奶奶陪着来看她了。
    两个人先去了宁氏房里,叙谈一阵子,由宁氏陪着来到了清风阁。
    香芷旋一听,连忙挣扎着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穿戴齐整,到了厅堂相迎。
    宁氏和香大奶奶一左一右陪着老太太走进门来,前者正在说道:“之前老四媳妇帮着我忙里忙外,很是辛苦,身子骨又本就单薄,事情一过,便受不住了。怪我。”
    老太太就道:“那孩子自小身子骨的确是单薄了些,在闺中的时候一直调理着,到底是底子差了点儿,你能这般体恤,便是她的福气。”
    香芷旋走上前去行礼,满含歉意地道:“本该我回去探望祖母,偏生身子不争气,还要劳累祖母过来看我,这心里真是……”
    “祖母怎么会怪你呢?”香大奶奶笑着携了香芷旋的手,“她老人家记挂着你,前两日就说要来,只是身子也不大舒坦,我强行拦着,便到了今日才能成行。”
    香老太太则是笑眯眯的打量着香芷旋,语气透着疼惜,“嗯,气色有些不好,也瘦了点儿,平日自己当心调理才是。”
    香芷旋恭声称是。
    宁氏虚扶着老太太落座,转到下手坐下之后,笑笑的看着祖孙两个。
    祖孙两个相见,没有寻常久别再见的泪水,只是笑着寒暄。
    算起来,香老太太是五十几岁的年纪了,只是身量不高,肤色又很是白皙,再加上保养得不错,看起来便只有四十几岁的年纪。年轻时必然是个娇小美丽的女子,此刻看来是满面和善气度优雅。
    想象中,宁氏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满眼市侩精明的人,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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