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知会内务府给你添置起来。”
    “不用。”香芷旋开始给他报账,“我出嫁之前,自己添置了好多华贵的物件儿,那时是赌着气花钱,什么贵什么好我就要什么,花了一万多两银子呢。”说着话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儿肉疼,她吸了口气。
    袭朗宠溺地把她揽到怀里,“我补给你,别心疼身外物。”
    “你哪有那么多钱啊?”香芷旋道,“赏赐给你的万两黄金不是都给亲信的家眷了么?我也不缺银子,现在好多好多呢,都没处花。”
    袭朗听得出,她是将他视为手头拮据之人了,忍不住哈哈地笑,“你这个小傻瓜,以为我那五年只顾着打仗没做别的事?怎么样的官员,两袖清风的太少,寻常人都有别的进项。有的是贪,有的则是谋取财路。我是后者。放心,手里的银子足够养你了。”
    “是这样啊……”香芷旋听了他的话,笑容如花绽放,“那更好啊,我一度以为是嫁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人物,可这大人物如果很富有的话,便是锦上添花了。”语必,笑着抬眼看他,眸光含着融融暖意,“要是情形允许,好想放炮仗烟花庆祝几日呢。”
    袭朗大笑,随后看住她,“这样说来,嫁给我不亏?”
    “不亏。”香芷旋笑着将手放到他掌中,“便是你穷得不行,我也一直庆幸。还是人最要紧。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都认为你很好很好的。”她也有话多的时候,却并不擅长捧人夸人这类事,能说出的言辞很少,想让人明白自己的看重,也不过是将言辞强调一遍。
    ?
    ☆、第36章连载
    ?  回到府中,刚到垂花门,碧玉已赶了过来,曲膝行礼道:“老夫人病情加重,要见大老爷、大夫人和四爷、四奶奶。”
    香芷旋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衣饰,并无不妥之处,问袭朗:“现在就过去?”
    袭朗点头,和她相形到了松鹤堂,经过厅堂,转入东次间。
    东次间内,坐着大老爷、宁氏、二老爷、二夫人和袭朋。
    袭朗与香芷旋分别上前见礼。
    大老爷和宁氏面色和善,二老爷和二夫人看着夫妻两个的目光却似淬了毒,只是不敢当场发作罢了。
    袭朋勉强站起身来拱一拱手,“四哥、四嫂。”
    香芷旋侧身还礼,并不说话。
    袭朗则语气松散地道:“还活着呢?”
    袭朋冷笑,“扣押我的人到底没胆色把事情做绝,可不就活着呢。”
    袭朗微笑,“当心何时再有人拿着借据上门讨账。”
    袭朋面色涨得通红,一双不大的吊梢眼恶狠狠瞪着袭朗,“那债主就是你吧?”
    “是不是的,你不都认准是我了?”袭朗笑着落座,意态优雅闲适。
    香芷旋看看二夫人,再看看袭朋,母子俩样貌相仿,都是八字眉、吊梢眼、大嘴巴,唇角向下垂得有些厉害。不笑的时候看着就似在生气,真生气的时候便会显得特别凶狠。
    大老爷轻咳一声,视线轻飘飘落在袭朋身上,“这次的事到底是因你心术不正而起。你爹娘不惩戒,你身子也不妥当,我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准再提,空口白话的有什么意思。你要是觉得冤枉,便自己去请衙门的人帮你查查事情原委。老四刚见好,我还指望着他早日进入官场光耀门楣呢,你别生事叫他心绪不宁。”
    他一直笑呵呵的,视线却是凉飕飕的,让人看了不免生出三分畏惧。
    “居然帮着老四说话了,这倒是奇了。”二夫人语声含着讥诮,说着话却抬手示意袭朋落座。
    “我自来如此,帮理不帮亲。他即便有过少不更事的时候,却是如何也办不出老六那种事。”大老爷又看向二老爷,“你膝下子嗣行事五度,日后要尽心管教才是。不要让我亲自出手。”
    二老爷干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是恭敬的:“日后我自当尽心管教,不需大哥费心。”真要大老爷这个当家的人亲自管教,袭朋性命堪忧。
    辛妈妈撩帘子走出来,道:“四奶奶先坐一坐,喝杯茶,其余几位进去吧,老夫人要见你们,商量一件要事。”
    既是要商量事情,香芷旋一个做孙媳妇的,没资格在场聆听。分量还不够。换了谁家都会这般行事,香芷旋明白,等几个人进去之后,落座喝茶。
    这时候,门帘又被人撩起,钱友梅走出来。
    在屋里服侍的丫鬟就对香芷旋笑道:“四奶奶见过三奶奶吧?您二位可是同乡呢。”
    香芷旋微眯了眸子看过去。钱友梅身穿一袭大红,容貌娟秀,只是神色间盈着几分愁苦。放下茶盏,她起身行礼,笑盈盈唤道:“三嫂。”
    钱友梅忙快走两步,侧身还礼,扯出一抹笑,“四弟妹。”站直身形后,打量着面前人。
    香芷旋穿着沉香色对襟褙子,白色挑线裙子,绾了高髻,银质垂珠簪钗,戴了珍珠发箍、珍珠耳坠。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沉郁晶莹的光彩,却夺不走翦水双瞳的光华,脸庞分外白皙莹润。
    很久没见了,香芷旋出落得愈发标致。这丫头因着不足之症,一直比同龄的女孩长得慢一步,到了十三四才不再显得太稚气,到了今时,模样仍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再过两年,定会出落成少见的美人。
    钱友梅心里多少有一点儿嫉妒,嫉妒香芷旋的样貌,还有那般的好福气。方才她与袭朗打了个照面,险些愣在原地。袭脩已算得男子中样貌出众的了,比起袭朗,可就差了太多。
    钱友梅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则指一指座椅,“我们坐下说说话。”
    香芷旋笑着回身落座。
    钱友梅道:“在闺中的时候,只远远看到过你几次,倒是不知你记不记得我。”
    不记得。香芷旋真不记得,嘴里却道:“以往也只是遥遥相见,我又是迷糊的性子,记得不是很清楚。”
    “早知有今日这缘分,以往定会与你多多走动。”钱友梅笑道,“可是如今已做了妯娌,定要常来常往的,是不是?”
    也不见得啊。妯娌不合的话,也只能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香芷旋心里想着,面上只是一笑。
    钱友梅寻了几个由头,将房里服侍的丫鬟都遣了,坐到香芷旋近前,低声道:“四弟妹,我与你说几句交心的话。”
    香芷旋神色诚挚地道:“三嫂请说,我洗耳恭听。”
    钱友梅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嫁过来,不需细说,你也清楚是怎么回事,别说以前了,就是到此刻,我还要被老夫人拿捏着。我心里不想,可也着实没法子,总不能灰溜溜地回娘家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香芷旋笑着点一点头。大夫人一度都过得不如意,何况这府里别的女子了,各有各的不得已。毋庸置疑,钱友梅这一番话是发自心底。
    钱友梅抬手指了指里间,“老夫人让我平日里给你下绊子,许给了我好处——此刻让四位长辈、两位爷进去,就是用病重的身子压人,要大老爷、四爷同意帮我父亲升官,只要他们同意,老夫人就将这件事交给二老爷去办,让二老爷拿着大老爷和四爷的名帖周旋。”
    下绊子?自然不是那么简单。老夫人是很贪婪的人,习惯了好处拿大头的事,今日肯为钱友梅的父亲在明面上说话,要钱友梅做的事,恐怕是打的要让袭朗休了她的主意。而这样一来,老夫人也将钱友梅推到了更为难的处境,谁都会认定钱友梅是老夫人那一头的人。
    钱友梅继续道:“老夫人决定了的事,我没法子左右,可也真是不想刁难你。但是……”她用力地咬了咬唇,眼中已有泪光闪现,“但是日后我总要做出样子来,不然,我父亲别说升官了,被人整治都未可知。”
    香芷旋手指轻抚着褙子衣料,触感微凉,“所以,三嫂的意思是——”
    “日后不论老夫人要我怎样行事,我都事先知会你一声,你提前做好准备,见招拆招。”钱友梅身形局促地动了动,“你让我想别的法子,我是想不出了,思忖整日,觉得也只有这一条路。四弟妹,我也要活下去,也要顾念着双亲,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香芷旋静静地对上钱友梅的眸子。有那么一刻,她是相信钱友梅这一番说辞的——合情合理,由不得她不信。谁都不会喜欢树敌越来越多,谁都希望与人相安无事,她亦如此。只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脑筋飞快地转了转,她明白过来,是这地方不对。
    钱友梅这一番话,不该在松鹤堂里说起。松鹤堂里的丫鬟秉承了老夫人的脾气,向来眼高于顶,别说钱友梅了,便是大夫人恐怕都支使不动。
    但在方才,丫鬟们竟然都是乖乖听从钱友梅的吩咐。
    进门第二日,就赢得了松鹤堂下人的看重?她可不信。
    思忖间,钱友梅已道:“我清楚,这番话本不该在这儿说起,可是我也听说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见人,大夫人都不允许谁去扰了你和四爷的清净,我便是有意过去与你闲话家常,怕是走到半路就被大夫人房里的丫鬟拦回去了。若是在路上咬耳朵,不免被人说我们不懂规矩,反倒连累你被人看轻。”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半日,老夫人都留着我在这儿,我在一旁服侍着,也将这里的下人打点了一番。小事上,她们还能将就我一二。”
    香芷旋心头微微惊讶。是钱友梅的话句句发自肺腑,还是脑子转得太快了?她刚起了疑心,立刻就得到了解释。
    她唇角缓缓上扬,“看三嫂说的,难不成我还不相信你说的话么?”顿了顿,又道,“三嫂这京话说的字正腔圆的,起先还以为我们闲谈时要说家乡话呢。”
    钱友梅就笑,“不怕你笑话,我自婚事定下到如今,每日都在苦练京话,就怕到了这府里惹人嗤笑。”
    香芷旋笑着点头,“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日后你能事先给我提个醒,自然是再好不过。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来日会报答与你。”
    钱友梅眼中有了发自心底的喜悦光彩,“这话就见外了,日后与我勤走动就好。”说完这些要紧的,才问起香绮旋,“你二姐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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