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大老爷那种机关算尽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明知如此还想让四爷放六爷一马,不是在打别的主意,就是想成全自己的好名声。赵贺一想这些,就是一脑门子官司。心里有火气,下棋也就没了章法,没过几步,他就看到自己趋于败势。
    袭朗微微蹙眉,“你就不能专心点儿?”
    赵贺起身开溜,“我这两下子,拼了命也赢不了您。外面还有事,不献丑了。”
    “混账。”袭朗轻斥,半路撂挑子比不专心还恶劣。
    赵贺才不管,笑着出门去了。
    袭朗下地踱步。这两日的天气都一样,阴沉沉的,偶尔下几滴雨,他的伤处就一直那样尖锐或钝重地作痛。一时不动,关节就似生了锈。
    走动了一会儿,他就站在棋局前,与自己博弈,一步步将赵贺落败的形势扭转至势均力敌。不知不觉就消磨了好一阵时间,随后发现,这一局怕是只能和棋。
    听到香芷旋细碎的脚步声趋近,他转头望过去。
    她已除下披风,现出一身水红衫裙,双手捧着一个黄杨木匣子,双眼顾盼生辉。
    “舍得回来了?”他笑问。
    “是啊。”香芷旋走到他身边,把匣子放到大炕上,打开来给他看,“叔父、婶婶特地给你找了些疗效很好的外伤药,有两样是今日才送回来的——婶婶就是为这个,才要我多等了些时候。我也没想到会等到现在,便没让人回来传话。”一面说着,一面将里面的瓶瓶罐罐逐一取出来,“叔父跟我说,你的伤势他心里有数,这些都是对症下药,但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太医看过再用。”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袭朗笑着,从她手里拿过一个白瓷瓶,“只是外伤已近痊愈,用不着了。”
    “太医让你用药浴调理。”太医早就说过药浴的事,她是记得的。再说他的伤是刀伤、箭伤、剑伤,若是不仔细呵护着,再来一次伤口崩裂,便是一辈子的隐患。
    袭朗笑了笑,半是打趣地道:“既然对我的伤势心里有数,为何不早给我找些良药送过来?”
    香芷旋很诚实地告诉他:“叔父以前拿不准你对我好不好。”
    这一句,她略带了南方软糯的口音,尾音拉得有点儿长,合着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煞是有趣。袭朗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分外白皙的小脸儿,“那么,我对你好不好?”
    香芷旋笑盈盈看他一眼,“不坏就是了。”又喜滋滋的跟他显摆,“我还给你搜刮了两支百年老参呢,已经让蔷薇拿到小厨房去了。以后你可要乖乖的喝参汤啊。”
    “我还是先想想给叔父准备什么回礼的好。”百年老参的价钱,对于他自然是沧海一粟,却贵在少见、难寻。
    “你可真是的……”香芷旋不满的嘀咕,“煞风景。不用的,我还用你准备回礼?”
    袭朗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又拍拍她额头,“你是我的了,我不帮你准备怎么行?”
    什么叫她是他的了?香芷旋皱了皱眉,表情拧巴得很。
    袭朗满心笑意,想着这小东西怎么就那么有趣呢。
    “对了,”香芷旋拿起一个小小的瓶子,拔开软木塞,送到他近前,“这个能够去掉比较浅的疤痕。”
    祛除疤痕的?他一个大男人,用得着这个?袭朗啼笑皆非,“这是你还是谁的主意?”
    “没不高兴吧?”香芷旋打量着他神色,有点儿扫兴的用软木塞封住瓶口,又拉过他的手,指尖滑过他手背上一条疤痕,“我是看到这个,才问婶婶有没有这种药的——我没说是你用,只说自己不小心留了道疤痕。你手挺好看的,没有这个疤不是更好看吗?”
    “真的?”
    “啊?”香芷旋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点,反正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就点了点头,“嗯。”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用力啄了一下。
    “……”香芷旋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他,“所以……肯用了?”
    “嗯。”
    她面容立刻鲜活生动起来,“那你可要说话算数,记得每日上药。”又俏皮地笑起来,“你用着见效的话,我就多备下几瓶,日后留疤也不怕了。”
    日后谁留疤也不怕了?袭朗直笑,“我只管收下,不管上药。”
    香芷旋用眼神鄙视了他一下,“我管,总行了吧?”
    “受累了。”
    香芷旋便又笑起来,手握成拳,轻轻捶在他肩头,“你不嫌我多事就好。”
    “怎么会。”
    香芷旋瞥一眼一旁的棋局,问道:“我不在家里,没人烦你了,是不是过得特别自在?”
    他实话实说:“没。闷得慌。”
    “真的啊?”香芷旋绽放出大大的笑脸,“也不枉我和婶婶念叨了你这么久。”
    “念叨我做什么?”袭朗低头,鼻尖摩挲着她的小鼻子,“想我?”
    香芷旋笑盈盈别开脸,“我才不承认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竟也可以妙趣横生。袭朗笑着板过她的脸,“那你对得起我么?”
    香芷旋眉飞色舞的,“怎么对不住你了?跟我说说,你想我没有?”
    袭朗却拍拍她的肩,“去换衣服吧。”
    “又煞风景!”香芷旋气鼓鼓的。
    袭朗忍俊不禁。
    香芷旋扯着他的衣领,“不说跟你没完,说了你又不吃亏。说一句让我听听,好不好啊?”心里是真含着几分期许的。让他这样的人说出这类话,该是很难并且难得的事。为了达成这个小心愿,她索性利诱:“说了可是有礼物的。”
    ?
    ☆、第23章
    ?  袭朗笑微微地坐到炕桌一侧,“你心里清楚不就得了?”
    香芷旋连鼻子都皱起来了,“不说我就不清楚。”
    袭朗拍拍她的肩,“去换衣服,听话。”
    “哪有这样敷衍人的?”香芷旋欲哭无泪,“你都不问礼物是什么。”
    “又不是我想要的。”袭朗怎么会看不出她是临时编排出的利诱条件,实在是没有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的习惯。即便这陷阱有趣得紧。
    “那你想要什么啊?你想想,只要我能办到,肯定会送给你。”香芷旋说到这儿,收了声——只是想听他说一句话而已,代价是不是太高了?言语是该由心而生,利诱得到的能作数吗?
    明显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自己的脑筋怎么这么不灵光了?
    她站到他面前,没好气地看着他,想把他的俊脸当柿子一样的揉捏,到底是担心他生气,双手在他脸颊近前打了个转儿,落到了他双肩,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你。”
    袭朗眼中有着浓浓的笑意,“那我可要谢谢你。”
    “谁要你感谢。”香芷旋到底是没管住自己,双手揉了揉他的脸颊,“你要把我气坏了,得让我消消气。”
    袭朗握住了她绵软的双手,“手怎么这么凉?”
    “一定是你气的我。”她一本正经的。
    袭朗哈哈地笑起来,现出一口白牙。
    香芷旋扯扯嘴角,瞪了他一眼。依然是气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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