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含笑走过来,说了银屏的事,末了又道:“碧玉姐姐说,等过两日银屏走了,她也就回大夫人房里了。”
    大夫人处理事情很干脆,香芷旋的好感又多了一点儿。含笑退下去之后,她悄声询问袭朗:“你和大夫人有过节么?”
    他反问:“怎么这么问?”
    “要是有过节,我以后就避着她;要是没过节,我以后就敬着她。”
    这话说得真是巧妙,怎么听怎么顺耳。袭朗似笑非笑的,“是想和我一体,还是想讨好大夫人?”
    香芷旋摸了摸下巴,眼神纯真,“有区别么?”语声一顿,又问,“这样不对?”
    “真是服了你。”袭朗笑开来。
    “是不是我说话太直来直去了?”香芷旋挠了挠额角,“可我要是绕弯子说话,你会不会烦得头疼?”
    “会。”袭朗没说自己是服了她说话的技巧和讨喜的态度,“没过节,但你要适度。”
    她一本正经地保证:“只是言语上再恭敬一点儿,不会无事献殷勤的。”
    袭朗眯了眸子,再次漾出了笑容。这一日的开端,是愉悦的心情。
    上午,太医循例过来给袭朗把脉、针灸,临走时笑呵呵地道:“情形一日比一日喜人,到底是自幼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若是换个旁人,别说我这般医术范范之辈,便是神医在世,也难妙手回春。”
    袭朗温和一笑,“我能好转,您功不可没。”
    太医连声说不敢,却是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送走太医,袭朗稍事歇息,和香芷旋相对抄经。
    香芷旋只抄写了几行,含笑走进来,神色略显忐忑,“禀四爷、四奶奶,老夫人唤四奶奶去松鹤堂说话。”
    香芷旋放下笔。
    袭朗问她:“要我陪你过去么?”
    “你还是别走动了。”香芷旋低头打量自己的穿戴,见并无不妥才继续道,“让含笑跟我一道过去吧?”鉴于老夫人收银子的前史,还是谨慎些为好。
    袭朗也正有此意,对含笑打个手势。
    香芷旋出门时,又唤上铃兰随行,慢悠悠去了松鹤堂。
    老夫人坐在厅堂的三围罗汉床上,看着香芷旋进门来上前行礼,只是抬了抬手,好半晌不说话,冷眼打量。梳着随云髻,面色分外白皙,眉眼精致,穿着藕荷色的褙子,站在那里似一朵娇嫩的花。面对她的审视,毫无胆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
    香家老太太兴许把孙女养歪了一两个,这一个却很出挑。
    老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问道:“这几日过得可安稳?”
    香芷旋面含微笑,“回老夫人的话,这几日过得还好。”
    “你这份安稳,是我和你祖母给的,你可知道?”
    香芷旋含糊其辞:“婚事是您二老做主,我知道。”
    老夫人将茶盅放回到黑漆小几上,动作有点儿重,“只要你祖母说几句不利于你的话,你的安稳就没了,可想过这一节?”
    香芷旋甜甜一笑,答非所问:“我祖母最是慈爱,一心盼我过得如意。临别前跟我说,会尽早来京城看我。”心里却是好笑不已,老夫人这是把她当孩子还是当傻子了?祖母再怎样心肠冷酷,也不敢拆她的台毁掉香氏前程——她若在袭家出了岔子,香家可没替补的女孩子。
    老夫人立即又问:“要是我横竖看不上你呢?发话将你逐出袭府,你又当如何?”
    香芷旋抬了眼睑,看住老夫人,眼中的冰冷弥漫开来之际,唇角却上翘成愉悦的弧度,“我没想过那些,也不能想。”
    含笑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之前真怕四奶奶不能妥当的回话。
    老夫人闻言,神色郑重地打量了香芷旋一会儿,随即竟缓缓漾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换个人,大抵会认为老夫人方才的言语都是故意试探,此刻才是真面目。香芷旋见状,却有些头皮发麻。老夫人和她的祖母竟是一个样子:一时歹毒冷酷如蛇蝎,一时又面目慈善如菩萨。
    老夫人唤辛妈妈过来。
    辛妈妈捧着一个首饰匣子,恭恭敬敬地递给香芷旋。
    老夫人语声和煦:“我起先因着你的出身,总是担心你不懂得高门大户的规矩,便想让身边得力的丫鬟过去,可以提点你,也可以历练你。眼下看着倒是我多虑了。你请安那日我也没赏你像样的物件儿,这几样首饰才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香芷旋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谢。
    老夫人笑着端了茶,“回房去吧。”
    香芷旋称是告辞。回房见到袭朗,将首饰匣子放到他手边,“老夫人赏我的。”
    “嗯。”
    “你帮我保管行不行?”
    “怎么说?”
    香芷旋抿了抿唇,“万一过两日老夫人房里失窃呢?”
    含笑目光微闪,不安地建议道:“四爷还是看看老夫人赏赐的是什么物件儿吧?万一把传家宝赏给四奶奶,却没让库房下账,到那时……”可就谁都说不清了。鉴于几年前的一些事,她实在不敢高看老夫人。
    袭朗只是道:“你和碧玉拿着东西去库房查问。”
    含笑称是,拿上首饰匣子出门去了。
    香芷旋看他一副“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我”的样子,不好意思地道:“以后这种事,我直接让含笑去办就行?”
    “你刚进门,大事小情的是该商量着来。”袭朗写完笔端的一个字,才看了她一眼,“不是嫌麻烦。”只是懒得碰老夫人房里的东西罢了。
    香芷旋释然,眼角瞥见蔷薇的身影在帘子外一闪,给他续了杯热茶,走出门去。
    蔷薇与香芷旋低语片刻,神色惊疑不定。
    香芷旋转去后罩房,找何妈妈单独说话:“你真的可以确定,二小姐的意中人是淮南王?”
    何妈妈脸色微变,“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香芷旋笑道,“我只是听说,淮南王近期忙着请皇上或皇后赐婚,要娶的是民间女子——二小姐是民间女子么?”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何妈妈站起身来,语声有些抖,“您是听谁说的?怎么可能呢?都到这时候了,你是不是想让二小姐出岔子错失良缘?”?
    ☆、第7章
    ?  何妈妈对香芷旋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是心绪紊乱所致,顾不上本就是勉强守着的虚礼了。
    香芷旋不以为忤,“不过提醒一句而已。”
    “提醒?”何妈妈分外惧怕她和香绮旋的美梦幻灭,因这惧怕便分外反感香芷旋的言辞,“有什么好提醒的?难不成二小姐还会被人蒙骗?!几个月了……怎么可能?!”说着话,已团团转起来。
    香芷旋轻轻摆手,“你可要注意态度,惹得我不悦,便是有来无回。”又摸了摸下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人跟我大呼小叫。”
    何妈妈额头沁出了汗,面色更差,却是规规矩矩站好了,“奴婢跟您说实话,此刻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十分担心二小姐。您到底与她姐妹一场,若是万一……总不会眼看着她跳进火坑的……”
    “她逃跑的时候,要你来给我递话的时候,可没见她对我有半分姐妹之情。”香芷旋自嘲一笑,“我知道她一直记恨着我,我也极为厌烦她。好自为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别找我。”不是她刀子嘴豆腐心,而是清楚得很,要是情形太糟糕,香绮旋一定会拖上她一起倒霉。她现在可受不了外面起火烧到她。
    何妈妈也清楚这些,神色微缓,随即则狐疑地道,“二小姐其实还有句话要问您:您也不是吃哑巴亏的性子,当初怎么会答应嫁到京城的?”
    “找人算了一卦,知道四爷命不该绝,我就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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