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不想再提那个陶洁的事情,怕引得妻子难过,就转了话题,问她说:“你知道咱们为什么会有钱在黄金国际买房子,还能开服装店做买卖吗?”
    陶洁说:“你说过,你找到了一大缸银元。”
    “那,你知道我怎么找到那缸银元的吗?”他就问。
    陶洁不答,只大睁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高崎就有些得意地笑了说:“一二年的时候,当然了,这个世界还没到一二年呢,我说的是咱们原来那个世界。
    你走了以后,我在那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两件事情好做了,喝酒、打架。
    一二年,我晚上没有架要打,就坐在咱们那个家里,喝酒看电视。正好,就看到市电视台播新闻,说咱们住过的那个小镇,发现了一大缸银元。我看电视上放的,发现银元的地方,正是咱们租住的那个院子最后面,那个独立的小院。”
    陶洁这才接过话来说:“那个小院是于老师的,他一直想卖也没卖出去。”
    高崎就嘿嘿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他卖没卖出去。自咱们搬到山上的楼里住,我就一直也没回那个小镇。不过,我回来以后,就已经知道那小院里埋着银元,就回家骗我妈说厂里要求入股,要了钱来,把那个小院从于老师手里买下来了。
    那一缸银元,有几十万块吧?值千把万不成问题。只不过,我急需要用钱的时候,银元不值钱。卖了有三分之一吧,服装店和聚香坊酒楼就有了。后来为开那个海鲜市场,又卖了一些。”
    “剩下的呢?”陶洁就问。
    高崎就叹息一声说:“剩下的我是真舍不得卖,可不卖咱们小商品城那些店铺,就都得让南方人买了去,那些下岗的工人,还是没有地方自谋生路。只能卖了银元,资助他们了。”
    陶洁好久才问:“你搞小商品市场,就是为了下岗的那些人?”就笑笑说,“这可有点不像你。”
    高崎就解释说:“咱们那时候日子过的穷苦,我连把你照顾好的能力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现在咱们不一样了,有了更大的能力,钱对咱们来说,已经不是主要矛盾了,自然就得想着别人。
    咱们也经历过穷日子的苦啊,那些下岗的人比咱们当初还苦,你说,咱们不应该帮帮他们吗?”
    “应该。”陶洁说,“可也得让他们知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帮他们不要紧,得让他们记着,为什么你要帮他们?他们将来有一天富了,也得像你一样,去帮助其他穷人才好。”
    陶洁又恢复了能讲大道理的毛病。为阻止他出去打架,当初她就是这样,苦口婆心地讲大道理的。也只有和他,她才会这样喋喋不休。
    高崎忽然就发现,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那道客客气气的,似有似无的隔膜,不知不觉就不存在了。
    “陶洁,你把尿壶先给我拿过来。”
    打一天吊瓶,他说着话的时候,就有些憋不住了。
    原先给他拿尿壶,陶洁是把尿壶递给他,就转过身去不管了。待他完事了再接过来,去厕所给他倒了。
    高崎身上不仅有骨折,还有不少擦伤,没法穿衣服。
    这一次,陶洁拿着尿壶,没有给高崎,而是走近他,把被子给他掀起来。
    嗯,这回她是真把他当自己男人了。高崎就不动手,只是看着她。
    陶洁的眼睛半闭起来,脸竟然红了。
    完事以后,她就埋怨:“都这样了还不老实!撒到外面,我可不给你换床单,就让你……”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
    “三十年没见你了。”高崎就感慨着说,“这乍一相见,还真是有点想的慌。”
    “不许想!”陶洁就说他,“好了再说。”
    高崎就把那只没受伤的左手伸出来,冲着她。
    “让我摸摸你,看和过去有没有不同。”
    陶洁就往后倒退一步,让他够不到。
    “这身子又不是我带来的,你又不是没摸过。”
    高崎就摇摇头说:“这世界很奇妙。你回来了,这身段和样子也慢慢变了,变成你原来的样子了。反正我能看出来,和原先不一样,更像你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陶洁不过去,赶紧岔开话题说:“哎呀,你别捣乱。你还是跟我说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我得都弄明白了,才能和你回去,和他们相处啊。要不然,好多过去发生的事我不知道,见面在一起多尴尬啊?”
    高崎说:“你坐过来我才好和你说不是?”
    “不许动歪心思,要不扯着伤口,动了接好的骨头啥的,遭罪的可是你。”
    她就警告他,直到他保证不动歪心思,这才重新坐到他身边。
    “你别像刚才讲的时候那样跳着讲。”陶洁就又嘱咐他,“还是和刚开始一样,按着时间线讲,这样不会乱,我才能慢慢记住。”
    “好,好。”
    高崎满口答应,却突然趁陶洁不注意,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他躺着的位置,没受伤的左手正好在床外面。陶洁没有坐圈椅,坐在床沿上,正好被他环住腰。
    陶洁不敢挣扎,怕牵动他身上的伤口,任由那只大手,顺着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嗯,比以前大了不少,软硬好像没有变化。”
    “哎呀,你还讲不讲了?”
    陶洁不由又羞又急。不仅仅是高崎三十年没见着妻子,陶洁也是三十年没见着丈夫啊。
    “讲,讲。这样摸着讲更真实一些。”高崎问她,“从哪里开始讲?”
    陶洁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这是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发生的事情。只不过,那时候的高崎,除了身体语言,嘴上没有这么多话,直到把陶洁弄的心猿意马。
    “你找于老师买他的房子。”陶洁说,声音就有些颤抖了。
    高崎还记得妻子的习惯,知道不能再招惹她,就把手拿出来,只搂着她的腰,开始讲他在这个世界的经历。
    找于老师高价把那个小院买下来,自然就是开始找那个放大缸的地窖。
    当讲到他为了找地窖,在厨房里密密麻麻打了十几个洞也没找到的时候,陶洁就笑出声来。
    高崎曾经带着她去过那个小院,也去过那个厨房。
    那地窖如果离着厨房地面太近的话,下雨水就会渗到地窖里面去,地窖早就撑不住厨房的重量,塌掉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陶洁都能想明白,高崎竟然不懂,傻乎乎地在厨房里掏洞玩。
    这倒是符合他又拙又笨,只知道玩命的性格,是她心里那个高崎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现在的高崎已经成熟而有谋略了。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就得继续听他往下讲了。
    然后,就是买了黄金国际的房子,带着她去看房子。
    她就觉出来,这个世界的陶洁和她还是不一样的,这个陶洁更物质一些。她当初拼命攒钱买房子,其实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父母断言她跟着高崎会受一辈子罪,她就是要过好了给父母看看,她很幸福,选的人是她爱的,也是爱她的。
    其实,就算在那个小镇的破房子里住一辈子,只要高崎在,她就是幸福的。有没有住上楼房,对她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如果当时是她,她一定会逼着高崎,把买房子的钱是哪儿来的搞个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含糊。
    两个人在一起,钱不是最重要的,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是最重要的,她绝对不会为了享受就不去认真过问高崎买房子钱的来源,由着他漏洞百出地胡说八道。
    高崎每从外面拿回一笔钱来,她都是要去问岳帆,高崎的钱是哪儿来的?直到觉得岳帆说的是实话,这钱高崎拿的不违背良心,她才肯花。
    那个时候,岳帆是怕陶洁的,并不是陶洁怕岳帆。
    其实,那个时候的高崎,没有现在的心眼和谋略,还真没拿回多少钱来。他们主要还是靠两个人的工资攒钱,要不然也不会让她把自己饿成那样,连生孩子的营养也不够了。
    然后就是辞职开服装店,这个陶洁和她就更不一样了。如果是她,她恐怕不用高崎费劲和她解释,就会主动和他一起辞职,一起干。
    厂子就那个样了,有机会为什么就不闯一闯?再坏能坏到哪里去,还能坏过在厂里上班?两千年人家都月薪上千了,她累死累活才挣三百块钱。
    并且,她也不会由着高崎,让胡丽丽一个人管店铺。她会努力向胡丽丽学习,争取早日把本事学会,把服装店自己管起来。
    而这个陶洁,就比她慵懒多了,竟然可以由着高崎胡闹。
    最让她吃惊的,就是高崎发现了她师傅蒋秀英和厂里那个供应处长的事情。
    她只记得那时候师傅的确是挺难的,整天愁的唉声叹气。陶洁也穷,帮不上她,只是在她有事请假不来的时候,帮着她把活干了。
    这时候想来,好像的确有一阵子,师傅经常请假出去,说是陪着她男人做透析。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师傅不那么愁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想不到,师傅竟然被逼的,走上了那么一条路。
    只有现在的高崎,才能从师傅扣错一个扣子这个细节上,推断出师傅背后的心酸。
    也只有现在的高崎,才能真正帮上师傅,让蒋师傅水饺,闻名唐城,走向了全国。
    没有高崎帮忙的师傅,日子过的很艰难。丈夫最终还是做不起透析,不知跟谁学的,弄个高压锅,买了透析膜来自己做。
    她出车祸的那一年,师傅的丈夫已经瘦的骨瘦如柴,起不来床,快不行了。
    如今,师傅两口子都健健康康地活着,孩子也大学毕业,出国留学了。
    这全都是高崎的功劳。
    不管这个师傅是不是那一个世界里的师傅,看到她幸幸福福地过日子,她还是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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