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伟极端自私,他只是被雇佣去撞死高崎,可不是主犯。
    胡波就是不往这方面说,一口咬定他蓄谋杀人,硬生生要把他当主犯来审。
    替别人背锅,对极端自私自立的赵立伟来说,他当然不干了。
    果然,在胡波突然连珠炮似的发难之下,他来不及思考胡波说的那些事情,是胡波主观猜测的,还是他确实掌握了证据。他想的就是别替人背锅,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不值得,他得先把自己摘出来。
    其实,他只要承认了车祸是谋杀,对胡波来说,这就够了,他也就不用再问下去。
    只要不让别人再接触赵立伟,心理崩溃的他就只会考虑自己的得失,再不会想什么坦白从严,只想着如实把真相说出来,尽量把自己摘干净,让胡波相信,他不是主谋,以此减轻自己的罪责。
    也就是说,他在胡波的心理暗示下,已经走到坦白从严的对立面去了。
    下一步,胡波要的,不是赵立伟嘴里的真相,而是先向市局汇报案件进展,把这个案子真正拿到手里来。
    没有其他不利因素干扰,才可以迅速侦破这个案件,挖出赵立伟背后的真正主谋。
    他相信,赵立伟背后,一定还有一个更复杂的网络。通过赵立伟,恐怕根本不能直接找到真正的主谋。
    如果他受到干扰,侦破工作速度慢了,等他拨开人为设置的重重迷雾,主谋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就只能逮几个小鱼小虾。
    只要给主谋充分的时间,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线索就会被硬生生掐断。
    所以,他要越过自己的主管,亲自向市局汇报,争取时间,早一点把案子接过来。他知道高崎会提前给他做好铺垫的。
    胡波提审赵立伟之前,在肇事股主管科长面前的那番表演,足以迷惑对方,给他留出充足的时间,通过市局高层直接干预,将这个案子转到自己手里来。
    他成功了。
    案子移交刑警二队之后,赵立伟就向胡波交代了所有的作案细节。
    这家伙屁本事没有,挣钱养家糊口都难,还好赌。平时买个彩票小打小闹,有钱就喜欢去棋牌室打两把牌。
    他人品不好,输了耍赖。久而久之,常去棋牌室的人就都认得他,不愿意和他玩了。
    后来,他从一个狐朋狗友嘴里,知道火车站南边的老房子里,有个地下赌场,就央告着那朋友带他去开开眼。
    朋友被他缠的无奈,就带他去了一回。
    这种地下赌场,一般不为外人所知,不是熟人带着,是根本进不去的。
    朋友带他去过之后,他就迷上了这种玩的更大,更刺激的赌博形式,有点钱就都输到赌场里面去了。偶尔运气好,赢的仨胡俩枣,也很少带回家给老婆孩子花,而是再去风月场所,把钱送给那些姑娘们去。
    老婆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自己辛苦挣钱养孩子,他不回来问她要钱,她就烧高香了。
    05年12月初,因为采石场老板马洪光欠他的工钱没给,他心里郁闷,再次去了那个地下赌场。
    手里没有钱,他就跟赌场柜台上借了五千块钱,想着碰碰运气。
    他是常客,也经常跟柜台赊钱,信誉一直挺好,柜台自然会借给他。
    可是,这次他走了霉运,五千块钱没有半宿的工夫,就输了三千。
    又过了两天,他觉得运气好了,再次来赌,结果把手里剩下的一千也搭进去了。
    像他这种财力一般的客人,从不参加高额赌台,柜台也就最多借他五千,多了不借。
    这钱到期是要还的。不但要还,利息人家也是会提前扣除。他说是借五千,到手也就四千多块。而且,逾期不还,利息还要翻倍,到时候利滚利,倾家荡产也还不起。
    赵立伟白给马洪光干了三个月,一分钱没拿着,眼看借赌场的钱到期。这要是在期限内还不上,超了期估计他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这赌场也不是一般人说开就开的,那都是在社会上有些名头的人才敢干这个。人家敢借给你钱,就不怕你赖账不还。
    对付还不起钱的人,人家有的是办法。
    往你家门口泼粪,用红漆喷字恐吓你,那都是小儿科。
    在唐城,还有别的办法。
    拉你去偏远地区卖血,什么时候卖血的钱够还账的了,什么时候放你回来。
    你家里人,你老婆,你妹妹,或者你女儿,里面有身材、姿色好一些的,签个合约,拉走出去卖,什么时候卖的钱够还债了,什么时候合约到期。
    人家还挺讲义气,一分不多要,绝对不欺负你。
    不是不欺负你,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你,你还没脾气,因为你惹不起这帮爷。谁让你吃饱了撑的问他借钱了?明知道是坑你还往里跳?你活该你!
    赵立伟借赌场的钱,如果到期不还,面临的,就是上面说的那些下场。
    不过,这一次例外。
    赌场老板亲自找他,还把他给吓个半死。
    老板让弟兄们从外面把他给请回来,单独弄了个小黑屋和他谈话。
    “听说,你在山上采石场里开自卸王?”老板阴阴地问他。
    他忙不迭称是,解释说:“我绝对不是借钱赖账,山上采石场欠我三个月的工资。我只要讨回来,一定先还大哥你。”
    大哥就阴阳怪气说:“别人欠你的钱,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就知道你欠我的钱。欠钱不还,你也知道我的规矩。听说你老婆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模样也能说得过去。要不要,我找弟兄们,和她谈一谈?”
    赵立伟吓得脸都黄了,点头哈腰地哀求老板再缓他两天。
    老板对此置若罔闻。
    “舍不得老婆是吧?那你跟着弟兄们去山里卖血吧。到现在为止,连本带利是一万四。估计卖个把月也就还上了。说好了啊,所有费用,也得从你卖血的钱里扣!”
    卖一趟血回来,身体也就垮了,这辈子十有八九就完了。
    老板看出他害怕了,就慢慢说:“还有个办法,不但能让你还清我的债,还能稳稳地赚个三五万块钱。你干不干?”
    天下还有这种好事?赵立伟当然肯干了。
    所有的计划,都是那个地下赌场老板事先设计好了的。
    那老板告诉他,他只要到12月31号那天,招呼几个人喝酒,并假装喝醉了,就行了。然后,就是打车去采石场要工钱,偷车。
    “他怎么会知道你在采石场的情况?”
    再次提审赵立伟的时候,胡波就有些奇怪问。
    赵立伟想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家伙混黑,手下有几个弟兄,说是去采石场要过账。马洪光不只是欠着我的钱,他还欠其他人的钱。这个混蛋不是没有钱,是把钱藏起来不给大家。他就豁出他那条命去不要了,舍命不舍财,大家也拿他没办法。”
    胡波听了就点点头,这种人他见过。
    “你是怎么知道高崎从家里出来,然后才开车从斜街过去?”胡波就又问,“你们用什么方式联系?”
    赵立伟回答说:“他们给我一个对讲机。就是厂里,还有建筑工地上用的那种。我们在采石场干,也用这个。距离远了,就用这东西联系。我开车从山上下来,对讲机就有声音了,去哪里加油,怎么走,到哪里停下,都是对讲机里的声音在指挥我。至于要撞谁,我根本不知道。”
    怪不得他去电信部门,查不到任何线索。这帮家伙,干这个应该是老手了。胡波心想。
    “那个对讲机呢,你放哪里了?”胡波问。
    赵立伟说:“出事之后,我沿着中心路往南跑。他们告诉我,向南跑出五十米,路边绿化带里,有个窨井盖子上有个窟窿,把对讲机扔进那个窟窿里。
    我跑到那里的时候,因为在撞车前,喝了酒瓶里的酒,那酒太多,又是高度酒,这时候酒劲上来,就真跑不动了。我把对讲机扔进窨井盖那个窟窿里,又往前跑了一段,就躺在路边了。
    他们原来是说让我跑掉,第二天再去投案。可我腿不听使唤,实在跑不动。心想早晚也是被抓,干脆就在这里算了。”
    赵立伟的交代,让胡波听的直皱眉头。
    这是一起计划相当周密,而且十分详细的谋杀案。策划者照顾到了每一个细节,几乎没有漏洞可言,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赌场老板叫什么?”他问赵立伟。
    赵立伟老实回答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大家见面都叫他龙哥,背后里,也有人叫他赵地雷。”
    地龙,赵鑫磊。胡波时不时跟这帮小痞子打交道,赵立伟一说他就知道是谁了。
    他决定,当晚就突击赵鑫磊的地下赌场,把他还有他那几个小喽啰,一网打尽!
    可是,赵鑫磊为什么要杀高崎呢,他们之间,按说没有多少交集啊?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还是要去问高崎。他不想以公开的方式,通知高崎到刑警队来。
    刑警队里也是鱼龙混杂,高崎过来,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难免会让对方得到消息,引起警觉。
    他给高崎打电话,只让他在家里等着,自己偷偷去了他家。
    胡波在电话里什么都不说,高崎也猜到,案子可能有了进展。
    果然,胡波就把案子现在的大致情况,告诉了高崎。
    “现在,我们已经抓到了赵鑫磊,还有他的几个喽啰,也搜查了赌场,只是没有找到与这个案件相关的东西。”
    胡波就告诉高崎。
    “赵鑫磊属于惯犯,都进去两三回了。这小子有对抗审讯的经验,在没有掌握更多的材料之前,我不打算审他,先以聚众赌博抓他进来,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胡波就奇怪地问高崎:“我就弄不明白了,你一个堂堂大公司老板,怎么会和个街头混混结了仇?你当混混的时候,和他有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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