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是互相有意示好,场面当然和谐。甚至整场下来,九叔他们这些长辈那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小辈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只家乐在那里傻笑招人眼。
    饭闭,蔗姑又亲自领了刘涟去下午给她紧急收拾出来的客房去安置行李什么的,然后她便被九叔叫到了静室内。
    这才是重头戏,也是刘涟这次回来的重点。
    之前只是跟蔗姑大略地描述是根本不够的,这次蔗姑准备了足够量能支持到天亮的蜡烛与热茶,刘涟便把她当初从这个世界离开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全都讲了。
    家族的私隐、洞神的传说以及接下来的旅程中遇到的人和事。
    九叔听得很专注,甚至负责把门又已经听过一遍简略版的蔗姑也都听傻了。半晌,九叔才回过神来,转头伸手把自家老婆不自觉长大的嘴巴合上,叹了口气道:“不听不知道,原来世间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大。之前鬼佬和尚说我们这个世界是个球我还觉得他们是夸夸其谈耸人听闻,现在看来,也许是我们的眼界太过狭隘了。大千世界,也许并不只是佛家的臆想……”
    “不过与你说的那个‘洞神’类似的邪神,我倒是略有耳闻。此间倒也有关于邪神的传说,广*西、云*南、西*藏、内*蒙,乃至于华北华东内陆全都有。还有就在离咱们不远的南洋,邪神也更加多。”
    九叔蹙着眉毛展开一张宣纸,蔗姑心有灵犀地配合着细细地磨了墨。然后他就沾着墨水随讲随把自己想到的条目一条一条列举出来。
    “供奉邪神的,自然就是邪*教。而邪*教在我国那是有千年历史了,屡朝屡禁,屡禁不止。所谓‘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因此每当朝代更迭天下大乱之时甚至又会多出很多新的来,让正道防不胜防烦恼不已。”
    “比较有名的,便有发展到本朝已经多出数十个变种分支,在朝在野全都颇有实力的白莲教。隐秘的,也有藏在西*藏深处拜魔佛的邪僧。”
    九叔放下笔,把自己写的纸张推到刘涟那边。“但是那些邪*神本身现在却已经不可考了,人世间也并没有它们真正出来活动的痕迹,即便那些邪修真的能够通过一些献祭之类的活动得到力量也一样。实际上,如果不是你现在说了这些有关你们那里‘洞神’以及你在上个世界里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认为那些邪神是确有其人真实存在着的。”
    刘涟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那张密密麻麻的‘名单’,上面罗列出了九叔这位道界大家所知的基本上所有的邪*教组织与其所崇拜的邪神。
    各种奇怪的名目都令她咋舌不已,看来之前遇到的那个崇拜蝉的寒蜩教放到这名单里来看是一点也不显得‘太超过’了,反而正常的很。
    “其实我在想,你们那个‘洞神’,是不是也如你上个世界了解到的那个邪神一样,被某种力量控制在了某个地方出不来,才会需要那么多处子的力量去突破桎梏呢?”
    九叔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一般来说,邪*神做这种事当然都是有好处才干的。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或者单纯为了加强对崇拜者的控制才那样做个形式而已,那完全没有必要做得那么频繁那么狠……所以,很可能它也是沦落到了一个很糟糕的地步才会那样做!”
    “虽然不知道邪神的真实状况,但是我是相信祖师爷有灵相信道家三圣有灵的!”九叔说着,遥遥对着对面墙上神龛处的祖师爷画像拜了拜。“这倒是有事实依据的,因为你家三师伯我最劲的一招,就是‘神打’!”
    之前曾经讲过,茅山九叔这辈儿的师兄弟们无论法力强法力弱的,都是有自己的所长的。
    石坚是法力高攻击力最强,所以当初变反派时几个人联手都打不过他。而嘛嘛哋虽然法力弱,但是因为喜欢到处游历,见识是师兄弟中最广博的。四目道长的神算厉害非常,如果真的下定决心不怕天谴的话,甚至可测国运!
    而九叔嘛,请神上身那是够劲的,请祖师爷上身那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甚至请天神上身也不那么费事。相比之下四目道长的神打却更像是虎头蛇尾,徒有其表,罩门多多也坚持不了多久。
    刘涟也曾亲见过九叔的这个大招,当时只是觉得厉害,现在被九叔一说才想到了更深层次——对啊,能请上身的,那不就是真的存在的吗?!没神,请什么?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天下大势看似‘道将不存’,但实际上仍然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天上的神仙们看着呢,不会放任不管的。”九叔说着,燃起一束香插在香炉上,“你记忆中那个邪神,不就是被比它更厉害的‘人’关起来的吗?也许,那正是仙家也说不定呢!”
    “加之你所说,那邪神寻求力量打通通道只是为了回来,而不是去找封印它的人报仇,我也就更确认了这一点——封印它的所在比它强得太多,所以它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有机会报仇,所以选择了更容易的一条路。”
    刘涟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她之前知道这件事之后一直以为修行界就是个完全的无政*府状态。如果不是有正道牵制,也许邪道邪*教以及邪神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谁都管不了。
    她是一直抱着踽踽独行只靠自己的想法行事的,所以觉得既孤独又害怕,丝毫没有安全感可言。仿佛一个人置身悬崖之上走钢丝,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她。
    但是现在九叔告诉她,世上真的有神仙!虽然不见得多管用——真管用的话,徕仁家那老些靠与天神沟通吃饭的巫师们不早就成功阻止那些悲剧了吗——但至少能给刘涟心理上多添一些安慰。
    “但是求神求佛不如求己,为今之计,还是要你自己多做努力才行啊!”九叔道:“如果不是你不能带人到彼世去,我倒真想去见识见识所谓‘洞神’的‘神威’了。不出手便能直接勾魂摄魄,真是巧夺天工的好手段!”
    是夜刘涟根本没能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与九叔等人的交谈那是通宵达旦的,直到天大亮才从静室出来,把早起开始准备早饭的菁菁吓了一跳。
    即便是多年不见,没有大事要事的话自然也不会聊那么久。但既然昨日长辈们就有意相瞒不愿相告,那她现在再好奇也都不能也不该问。所以她只是友好地对刘涟笑笑,自去做了早饭。不过之后会怎样对自家男人嘀咕就暂且不提了。
    自那日起,刘涟便一直住在了九叔的义庄里。每天白天跟着九叔蔗姑轮换着深度学习,夜里自己锤炼本身法力,一切都在为日后一战做准备。
    她倒是想求自家师父帮忙算上一卦吉凶,也想多学习一些四目才会的独家秘技。但可惜,四目在她到来之前的一个礼拜刚好出门去‘跑生意’了。按照经验来说,这一走准是几个月难回的。
    不过九叔已经托人帮忙捎了口信到四目沿途可能停留投宿的义庄上,叫他早点回来。但刘涟等啊等,没等来师父,却等来了秋生。
    曾经刘涟以为自己对秋生并没有正式建立什么好感,隔了那么久,再见面时也许就会和见到九叔蔗姑他们时一样有强烈的激动喜悦还有淡淡的悲伤。但真的再次见到面,她便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曾经对李东有过——那种周遭时间停摆空间凝滞一切都寂静无声只有彼此心跳声的感觉!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却只从眼睛中就能明白对方正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感受,有于自己一样的想法。这是心意相通的状态,或者文艺点说,是心有灵犀。
    ‘这些年你好吗?’
    ‘好,你呢?’
    “你们两个这样傻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文才叼着甘蔗从门外走进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哦!你们……”
    还没说完,他就被家乐在脑后用甘蔗打了一下。
    “你干嘛打我?!”文才捂着后脑看向这个‘不懂尊卑长幼’的弟弟,可刚要说什么就被直接强行拽走了。“你要拉我去哪儿啊?!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就欺负单身的吗……”
    文才的声音渐行渐远越来越小,最后一句也被家乐捂了下去。刘涟和秋生被这‘突发事件’打断了一下,刚才两人间那朦胧的感觉一下就被中断了。再互相看去,却都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大胆地四目相对,脸上全都袭了一丝红晕。
    “师兄这些年,可好?”刘涟被自己突然发现的真实心意弄得心惊肉跳的,顿时就想说些什么来糊弄住胸腔中那不争气地砰砰跳的心脏。好在问好的话即便是废话也仍能无限次地使用,也不显得突兀。
    “……”秋生很想说自己很好,但这许多年他却实打实地深受相思之苦的折磨,说了好,那不是撒谎吗?他也很想说‘因为想你,所以很不好’,但他同样也不能那么说。现在他梳着发髻穿着掌门道袍脚蹬七星履,这副打扮——他出家了呀。
    其实这些年来秋生也考虑过还俗的事情,当初他其实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但现在叔炁叔孛他们也都长大成人了,他也一直有意无意地努力培养锻炼他们,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在其中选出一个合格的继任者了。
    但因为那并非对茅山发展最有利的情况,而他也早已失去了所爱,还不还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即便是现在刘涟的再次出现,仍然没有带给秋生太多的希望。师父在来信中已经肯定了当初她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了。她,肯定还会走的!
    秋生的担忧果然得到了证实。与师父的一番详谈之后,他也得知了所有之前九叔不便写在书信中的关于刘涟的事情。残酷的现实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同时对刘涟的心疼以及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无力感化作阴云笼罩住了他的心。
    ☆、第173章 ,
    但无论秋生心里是怎么斗争的,面上都不能带出来。他对他与刘涟两人之间的未来并没有多大的信心,他的出家、她所背负的拯救家族的重任,全都压在那刚刚确定萌芽的薄弱感情之上,重若千斤、令人难以承受。
    可作为一个心疼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男人,秋生还是有很多其它的事情可以做——比如说帮刘涟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刘涟要阻止邪神作祟要报仇,那势必要诉诸武力。而要在那争斗上处于上风或者取得胜利,也并不只法力高就能决定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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