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样的话时间上就……
    阎充又想了想之前被他挑拨的师侄以及被他暗地里摆了一道的师弟,便觉得山谷中的人虽然暂时安全,但其实已经是瓮中之鳖,他砧板上的烂肉,绝对跑不了也不会有援手。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恐怕谷中人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了!
    其实千鹤也是明白他们此时的处境的,谷中此刻是百十来号人,命却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而眼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却又是关系着茅山千百年基业能否顺利继续的重中之重。
    刚才他们狼狈入谷,七十一阿哥他们却仍然不知事态已经有多严重了,仍旧摆着皇家的谱,大模大样正对侍卫罚跪呢!现在大家都是命悬一线,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挨到明日天光,居然还要这般行事。
    难道他不知道,这里现在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能保护他性命的人吗?!
    平日里如何拿侍卫当狗作践他们这些方外之人都看不见也不去管,但现在,若是那侍卫因此含恨在心,在关键的时候阴你一把……或者就在关键的时候不去救你,都是一条命的事儿了。
    千鹤心乱如麻,因为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又想起师兄四目之前和他暗地里说的那些话来。
    清廷气数将尽了……他之前一直坚持为朝廷服务的事情,也该停一停了。
    华夏地区的正当宗教虽然喜欢参与朝政,但又从不喜欢完全正大光明地参与。在朝代更迭的敏感时期,自然都是有多远滚多远。彼时‘大贤良师’与明教之事还恍若昨日一般,前车之鉴,谁也不会也不敢再轻易触碰这些事情。
    当时逢盛世、国泰民安的时候,侍奉宫廷臣服于朝廷无可厚非。但若大厦将倾、国之将亡之时,再和朝廷绑在一起,等于是将自身绑上了注定沉没的船、注定撞毁的车,那就是真的傻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还需早作打算!
    大家都是赶了一天的路,又在大半夜的被追杀,此刻俱是又冷又饿的。刘涟虽然刚刚回来,但也算是地主,赶紧张罗着到厨下熬出几大锅粥来。也不管你是皇家阿哥还是底下的兵卒,一人一碗热粥,都一样。
    七十一阿哥还算是有优待的,给他用的碗碟都是好的新的,是四目的珍藏。刘涟以上面缠枝并蒂莲的花纹来看,这些东西说不定是她师父当初买来留着待日后家乐娶媳妇时候用的。此刻也都沾了水给小阿哥用了,又单煮了蛋切了咸菜端了上来给他佐餐。
    但就是这样,还是被嫌弃了。
    七十一阿哥虽然人小,但还是个人精。看粥菜的简陋只是皱皱眉,并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吃的意思。
    刘涟看他那模样,心理就是一阵叽咕。都什么时候了,还挑呢!虽然这并非什么珍馐美味,但也是此等情况下能够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没看别人都是冷馒头就热粥吃呢吗?
    不过又一想,人家是天潢贵胄,这个年代最‘尊贵’的那群人之一。龙肝凤髓、熊掌猩唇每日食之不尽。现在这算是‘遭逢大难’,不适应也在正常。反正他也没说什么,也没提什么无理要求,不吃就不吃,肚子里还厚厚地都是油水呢,饿一顿当养生了,红楼梦里的达官显贵不还都觉得平时饿一顿能治病呢吗?
    就别吃呗,治治‘富贵病’也好。
    但往往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七十一阿哥还没有说什么,他足下的狗就开始不分场合地乱吠了。
    乌侍郎据说是礼部的侍郎,但看那样子却是十足的宦官像。也不知他平日里是怎么主持得了自己的工作的,完全看不出当初也是三甲及第出身的官老爷,倒更像七十一阿哥的保姆。
    此刻见了小主子‘受了委屈’,他当然立刻跳了出来,对刘涟‘进上’的食物的粗陋不堪横加指责,从这一点又开始质疑她的用心叵测上了。当然,他的不满可能并不仅只于饭食上。刘涟也看出来了,这家伙应该是从刚开始遇袭就已经有了很大的不满,现在只不过是在借题发挥而已。
    如果是平常时候,人家是上位者,因为这种事被指责了也不能说什么,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忍了。千鹤‘侍候’朝廷的时候早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伴君如伴虎的憋屈感。但这次不行,若就此认了,那么后续如果出现任何问题,都会有人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实际上坏人是他们招惹来的吗?是的。人家就是冲着茅山来的,所以做了手脚安排小阿哥出京,甚至对诚王爷下手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些人。但千鹤是绝对不能把这些实话说出来的,此刻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来。
    他只能表示他们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在替皇室效命的,也想把诚王爷顺顺利利安安全全地送到京中。但世事难料,就是有坏人盯上了钦差队伍,意图不轨你说怎么办?他们也是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已经在最快的时间里做了最好最正确的选择了不是吗?
    否则照刚才那种情景,现在最坏的结果肯定是队伍早已全军覆没,不止那些绿营兵的伤亡了。你乌侍郎和七十一阿哥此刻能在此处这么安然地享受热茶热粥,没有身首异处,也是都亏了我们茅山子弟尽心竭力的保护了好嘛?!
    千鹤与乌侍郎的谈话中把他这些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乌侍郎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能说。刚才是人家先让你们跑的吧?现在又是人家提供了这样一个安全的场地的吧?
    特别是七十一阿哥,果然是凤子龙孙。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又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但先是君臣再是父子,眼神活脑子灵,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了。赶紧开口劝和,只说自己是‘受到了惊吓,一时没有胃口,绝非不满意仙姑准备的粥’云云。
    还又和蔼地‘教训’乌侍郎,出门在外又是这种情况下,‘俗礼’什么都是虚的,不必太过‘拘束’。又说茅山众人都是有德有礼的世外仙家,父皇都以礼相待,他身为人子更不能无礼怠慢。
    这精豆子似的小屁孩儿说的话并没能减少刘涟的怒火,虽然她前半辈子也是在外飘零,人在矮檐下谁的话都得受几句。但总归没有现在这种完全不顾及别人尊严,当奴才似的教训的时候。刘涟一时间有点受不住了,气得浑身打颤,眼眶也有些发红。
    但此刻确实不是计较的时候,有千鹤和七十一阿哥前后打过了圆场,她还是有点缓不过来,狠狠瞪了乌侍郎一眼,撩帘子出去了。
    秋生赶紧追了出来,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安慰,期期艾艾了半天,塞过来一副手帕。
    实际出门被凉风一吹,刘涟心里就好了很多。和那些‘古人’较个什么劲呢?他们的结局大抵也就那样了,过两年时局那般动荡,说不定都得掉脑袋,到时也就摆不了当家主子的谱了
    “谢谢。”刘涟缓和下来,用秋生的手帕轻轻拈了拈刚才没出息涌出的泪珠子。
    秋生刚要对她说什么,一休大师却急急忙忙地走进院子来,满脑门子的汗,看见他们立刻上前道:“外面那厮在强攻阵法了!这防御阵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第81章 被当做反派boss的日子(卌七)
    “由里到外,师父在谷中布了三层法阵,最外层的是最坚固的,应该可以抵挡一阵。”
    刘涟被一休大师不好的表情吓到了,本来那法阵就是专门防同为修士的敌人的。而一般这种敌人遇到那法阵都会下意识地开动脑筋去想如何绕进去,没有这样强行闯阵的。可见无论是刘涟还是布阵的四目,都没有想到终有一天会来个学渣道士,根本对阵法数术十窍通了九窍——还有一窍不通呢!
    不会被很快攻破吧?
    要知道他们刚才之所以还有心思休息一下,心中全是拿那三层阵法为依仗的。四目曾经估算过,就算是在厉害的法师,也是难以在一夜之间突破那些屏障到达谷中。他们这是净等着天放光外面的僵尸厉鬼无法再作乱时再出去呢!
    若是那人破阵很快,他们可就不好办了!
    刘涟将有些惊恐的目光投降一休大师,接着说道:“中间那层是*阵,进去之后会被迷惑住,在里面转圈圈。最里面这层刀光阵是最厉害的,因为它是有攻击力的。即便他能从*阵里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阵了就会立刻兜头被攻击,毫无喘息之机。不转身后退的话,只会被刀气剁成肉泥……”
    一休大师听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看来你师父当初还算手下留情了……”他住在这山谷也有不少年了,从不知这地界还有那么危险的玩意儿!!!更何况他还总是与四目斗气,吵架斗法都干过。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也会气得人够呛,好悬啊,四目之前没有对他下狠手……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过他刚才也是远远登高忘见了阵外那可怕的光景。光是僵尸就已经有上百之数了,更遑论那飘起来遮天蔽月的厉鬼……而且不止是数目众多,‘质量’也都很过硬。
    要不然他一休也是佛门除魔高僧,自问也是修行界有名的一号人物,自入门以来见得多识得广的人,为何刚刚都那么惊慌失措了呢?因为见过鬼,所以才怕黑啊。也正是因为懂行,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先进去把这件事告诉千鹤道兄!”
    已经被卷进这场麻烦之中,一休大师并不后悔也不懊恼,更不想躲清静。他毕生所信者就是一个缘字。生是缘,死亦是缘;偶然相遇是缘,从未见过亦是缘;平安顺遂是缘,陷入麻烦也是缘。
    若他今日帮他们渡过难关死劫,那就说明这是今日种下了善因;若他今日与他们一同受难而死,那就说明今日食了或是今世或是今生的恶果。一切与人无尤……
    千鹤的表情很是严肃,几乎可以算作板着脸了。他站起来在厅中转了两圈,手轻轻地按在腰中法剑上。“不行,我们必须早做准备。即便当初师兄做了测试,证明一般修士在一夜之间无论用什么手段也很难破阵而入,但那也只是针对一般人。那阎充可绝非一般人啊!”
    他还记得曾和壬戌师叔秉烛夜谈中他所提到的那个人物。那般危险又可怕的人,他的徒弟必定不善。
    千鹤左思右想,抬头看向刘涟伯阳几个,想要发布一些命令安排以做防范,却正好和刘涟望向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这是有需要背着人的话要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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