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这一连串问题问了出来,那李纪却只是居高临下看着玉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了?郡公爷,是五娘有哪里不妥吗?”,玉华被他看的莫名,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与衣襟。
    那李纪却突然伸手在她精巧的鼻子上用力拧了一下,沉声说道:“怎么回事,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玉华一愣,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知为何也有些莫名心虚,只垂头躲开了李纪的大手,嗫嚅着说道:
    “我......我之前也没见过有其他人生的和你这样高大的,一时太着急了,便认错了......”。
    李纪一听玉华并不掩饰她为自己担心焦急的情绪,心里顿时一暖,他刚才就站在玉华身后,自然将她一见那卢彦义不是自己时,惊惶的差点摔倒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只不过乍见五娘殷切的对着另一个男人叫自己的名字,又看到那卢彦义对着五娘一副惊艳不已的样子,心里实在有些别扭罢了。
    此时他看着玉华一张清丽的小脸上,虽然没有多少慌张神色,但面色苍白、唇角干涸,发髻与服饰也都是松散不整,李纪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愧意,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沉声说道:
    “五娘,这次实在是我大意了,竟然就这么轻易的着了别人的道,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也险些就要害了大家伙的命。”
    玉华靠在李纪胸前,再回想起今日的险情,心中也是十分的后怕,不由自主的便往李纪的怀中挤了挤,低声问道:
    “郡公爷,今日来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啊,你们刚才又是怎样脱险的?”
    李纪也忙展臂将怀中的人揽的更紧实了些,而后颇为感慨的说道:“五娘,这次我们能够顺利逃过一劫,倒多亏了那崔娟了!”
    “什么?娟娘?怎么会有她的事情?”,玉华听了,不由心中大奇。
    “是的,刚才那些小贼将院子团团围住后,一时并未马上攻进来,而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器皿,往地上倾倒着什么类似火油的东西,当时我们的人见了,俱以为他们是要先放火烧我们,再用弩箭围攻,此计甚是歹毒,若要给他们得逞,我们的人势必是九死一生,情况紧急之下,我便想要命人趁他们还未点火之前即刻强攻冲出去,来个拼死一搏,幸好此时那崔娟跑出来阻住了我们......”
    玉华听李纪复述当时的险情,心中十分紧张,一双小手忍不住揪住了李纪胸前的衣襟,小声问道:
    “怎么了?是娟娘发现了什么吗?”
    李纪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崔娟从房中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时候,用手捂着口鼻,说那些人倾倒的东西并不是火油,而是一种南疆秘制的药油,若人近距离闻了,便会神智奔溃,浑身火热,瘙痒难耐,若没有解药及时医治,最后甚至会用刀剑自残身体,更有人用手将自己身上皮肉抓的血淋淋没有一处好地方的,我这才知道这些人的歹毒,连忙问那崔娟可知道解药吗,她便说,用布料浸泡了人的尿液捂在口鼻上,就可以不受那药油的侵害了......”
    玉华并没想到这事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曲折,她一下又听出李纪话中的重点,便仰着头轻声问道:
    “南疆的秘药?难道,是南疆的人?”
    李纪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狠绝,想了想才说道:“我听了那崔娟的说法,便干脆将计就计,命人用浸泡了尿液的软布塞在鼻孔中,屏住呼吸,做出一副要强攻出去的样子,待跑到离那些人较近的地方,就假作中毒发作,抓挠着身子在地上打起滚来,那些贼子果然上了当,并没马上用动手射杀我们,而是骑在马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我们便趁机一涌而上攻击了过去,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正好费冲也带着卢家的人从后面赶来支援,如此里应外合夹击之下,才将他们杀了个干净,刚才我已经探查过了,那些人所带的弩箭与刀剑虽然看不出来痕迹,但有几个人的相貌确实像是南疆那边的,且他们贴身所穿的衣物,也是南疆那边爱用的汗麻所制,他们,十有八九便是南疆过来的人!”
    李纪这话说完,玉华半天也没吭声,她皱眉思索了半天,才缓缓的问道:“郡公爷,你上次说那安南王世子李守曾经在那消夏宴的时候向你示警,而此次南疆人却突然偷袭,此事怎么如此诡异?难道是那李守在故布疑云吗?”
    李纪也是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此事确实是极为诡异,还要仔细探查一番,对了五娘,你等下得空去看看那崔娟,一来问问她这南疆秘药的事情,不知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东西的,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线索,二来吗,我看那崔娟因为此事,好像越发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神情恍惚的厉害,不知道你有没有和她商议过那诈死的事情,我看以她如今的状态,万事都要谨慎些才好。”
    玉华自然是点头应下,此时她已经完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下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李纪怀中坐起身,来回打量着李纪,蹙眉问道:
    “郡公爷,你刚才并没一起动手吗?还是你......特意去换了衣衫?”
    李纪脸上不动声色,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身上染了不少血迹,怕你们女眷看了害怕恶心,便去旁边简单梳洗了一下。”
    玉华听了李纪这话,却更加仔细的打量起他来,半响后,突然伸手往李纪左膀子上面触探了过去,李纪本能的就是一闪身,以他的身手,玉华自然没能碰到他的身子,不过她却已经确定了什么,马上问道:“你果然还是受伤了吗?伤的可厉害?”
    李纪见瞒不过去了,便伸手揉了揉玉华的脑袋,笑着说道:“我家五娘果然是最机灵的,为夫的以后再也不敢骗你什么了。”
    李纪说完,见玉华还是一脸担忧的神色,他虽不愿玉华为自己焦急,此时心中却是漾起说不出的麻酥喜悦,一伸手便将玉华拉回自己的怀中,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现下这情形也不方便给娘子查看,等到今日夜里脱了衣衫,五娘再好好疼我......”
    玉华虽也是多少习惯了和李纪耳鬓厮磨的,可此时他们是坐在马车上,费冲他们就守在车外不远的地方,另外还有陌生人也在场,李纪还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来,顿时让玉华臊红了脸,她用力扭身挣了开来,瞪了李纪一眼说道:
    “我去看看那娟娘。”
    李纪却是伸手将她拉住了,顿了顿才说道:“刚才那人,是尚书令卢彦孝的小弟弟,叫做卢彦义的,此次便是他代表卢家与咱们一起去北疆,咳咳......他们一共有四人,和咱们自己府上的人到底不同,你接下来出入还是要留心些,莫要让他们冲撞了你。”
    乍听李纪这样一说,玉华不由有些愣怔,李纪这人于所谓高门贵府的规矩一贯是并不怎么感冒的,这次玉华随他出来,他还特意和玉华说过,在外面无需过于拘泥于规矩礼仪,若嫌那帷帽戴着闷气,稍微回避着些人,不戴也没关系的。
    李纪见她这副神情,脸上不由尴尬起来,他不好说破,心中不免有些恼怒,那卢彦义刚才看着玉华的眼神赤裸裸的简直毫无遮掩,这北疆的路还长,他可不想五娘这样被人白白看去了,而玉华却是从小便看惯了男人对着自己倾慕的目光,刚才情形又是那么混乱,她并未注意到那卢彦义有什么不对头的。
    两人便这样拉着手僵持了一会儿,李纪突然板起了脸,皱着眉说道:“你乖乖听话便是,干嘛做出这副怪样子,还不快去找那娟娘。”
    说完,却又将玉华按回了迎枕上,自己爬出马车坐上了车辕,亲自驾车往旁边的林子里去了,那娟娘与几个仆妇原来就在那里坐着休息。
    玉华下车,拉着那崔娟来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又吩咐阿来在旁边替她们两人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虽已经听李纪说过娟娘状况不太好,玉华此刻看到她还是吓了一跳,崔娟原来肤色颇为黑黄,此刻却是青白着一张脸,灰败中竟隐约带着一丝死气,身上穿的青色衣衫,也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大半,若仔细看,便可发现她浑身上下都在轻轻颤抖。
    “娟娘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玉华又惊又吓,也顾不得别的,连忙上前将她搂在了怀中。
    ☆、第205章 遭难
    玉华将崔娟搂在了怀里,心里越发痛悔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办法将娟娘接出来,娟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崔娟在玉华将自己搂住的一瞬间,身子猛的一颤,蜷缩着就想挣扎躲开,玉华察觉到了,越发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又轻轻抚着娟娘的后背,反复的低声说道:“娟娘姐姐莫怕,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崔娟被玉华紧紧抱着抚慰,整个人先是绷的僵直,半响后才慢慢放松了下来,而后眼眶一热,便滚下两行泪来,待泪水留了满脸的时候,面色却反倒是稍微舒缓了不少,隐隐泛出了些红晕来,她用手轻轻掰开了玉华的臂膀,垂着头低声说道:
    “夫人您离的我远些吧,娟娘身上...脏......”
    娟娘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却透出了无限的黯然,玉华听的心里一紧,又想起阿蛮曾经和自己说过娟娘好像极为避讳和人有肢体相触,她心下转了转,便探手握住了娟娘的双手,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娟娘姐姐,五娘既然把你接到身边,自然就会想法子护的你的周全,你难道还不相信五娘吗?”
    娟娘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正视着玉华,呆愣了半响,突然跪了下来,玉华本能的就想伸手去扶她,而后却又突然停下了动作,只俯首看着她默默的等待着。
    娟娘跪下片刻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咬牙开口说道:“夫人,那安国郡公...就是个人面牲畜......”
    娟娘勉力说出了这一句,便又蜷缩着身子哆哆嗦嗦的说不下去了,显然心中十分害怕,玉华此时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娟娘既然敢冒死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想必是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了,她此时才弯腰将娟娘扶了起来,凑近她耳边轻轻说道:
    “娟娘姐姐从今往后,就别再将五娘看成那永嘉坊的女儿,只管将五娘当作我师傅的徒儿看待......”
    娟娘一听玉华这话,不由浑身一震,抬眼不可思议的瞪着玉华,其实这崔娟自从被玉华接出永嘉坊,脑子里便是一片混乱,她以前虽对这崔五娘不错,也大多是因为那程娘子的关系,而那程娘子刺伤五娘的事情,在娟娘看来又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现在这五娘将自己接到府里说是要替她看病,却又是好吃好喝的奉养着什么都不让自己干,这次出来北疆前,甚至说要是自己愿意,她还可以帮自己留在外面,永远不用再回那永嘉坊去了,娟娘心里一早也隐隐有了些猜测,直到此时,她才彻底确定了,心里不由又惊又喜,忍不住便反手紧紧握住了玉华的双臂,眼中泪水汹涌而下。
    玉华见她情绪激荡,而远处的仆妇和侍卫也难免探头探脑的好奇张望,想了想便命人将那马车赶了过来,与崔娟两人携手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待那娟娘情绪平复了下来,玉华正想着如何与她开口,崔娟倒突然先发问了:“夫人,您是想问娟娘那秘药的事情吧。”
    玉华既然下定决心要对这娟娘诚心以待,此时便也不作迂回隐藏,只点了点头说道:“娟娘姐姐,此事关系甚大,若是你知道什么,不妨都详细和五娘说说。”
    那娟娘脸上又浮起一丝痛楚,深深吸了口气后才缓缓说道:“娟娘曾经被那安国郡公用此药害过......故而对这药的气味记忆的十分清楚,安国郡公那里的药油,我听顾氏夫人说过,是那安南王世子送来的,这药油虽然单用着有毒,但是若是加热沸腾后,与其他药物掺杂配合,却是治疗痛风的珍贵药物,那崔泽厚的双腿一直有痛风的症状......”
    玉华听崔娟说她曾被崔泽厚用这药油害过,一下子想起刚才李纪所说此药的种种可怕,她虽不方便详细询问,但也猜到那崔泽厚必然对娟娘做了什么极为残忍的事情,心里不由替她难过,便握了娟娘的手用力捏了捏,以示安慰,随后又详细问了那安南王世子送这药油去永嘉坊的各种细节。
    娟娘也知道这事极为要紧,便凝神仔细回想起来,她此时看着虽然还算镇定,但其实心中一回想起早先在永嘉坊所经历的种种折磨,胸口都难免一阵阵绞痛不堪。
    原来,那崔泽厚近日思虑过甚,越发情绪不稳,常常拿外院里的丫鬟仆妇施虐泄欲,有一日他在顾氏那里偶尔与崔娟迎头碰上,见她仓促间露出了十分惊惶的神色,似乎和早前抱着自己双腿叫伯伯的样子十分不同,他心里怀疑,便又命顾氏将崔娟送到外院给自己按腿,崔娟心中恐慌无助,便只能硬着头皮又用了上次程娘子所教的法子,谁知那崔泽厚这次竟不反感,反倒要拉着她欲行不轨,崔娟惊吓之下,便一下子露出了马脚。
    那崔泽厚见这崔娟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弄鬼,顿时恼羞成怒,拿了这药油给她闻了,又将她赤条条吊挂起来,这迷药发作起来极为凶猛,逼的那娟娘生不如死,最后只能涕泪横流的苦苦哀求那崔泽厚用鞭子狠狠抽打自己,如此几次三番的折磨下来,这崔娟已经是几近奔溃,若不是被玉华突然讨要了出来,此时恐怕早已经是死在永嘉坊了。
    玉华问完了娟娘药油的事情,又再三宽慰她,让她好好想一想是否愿意留在北疆,或者有无其他想去的地方,只要她提出来,自己和李纪一定会尽力助她一臂之力的,娟娘一边谢恩,神情间却有些犹豫不定,玉华见了也不逼她,只嘱咐她一定要放松心思,将身子先养好再说。
    今日这一通混乱下来,等李纪他们将那杀场清理干净,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李纪他们商议了以后,并没再另找地方投宿,命人就在这林子里隐秘的地方扎了营帐休息,李纪手下的大都是行武之人,风餐露宿的并无所谓,他只担心玉华会不习惯,便叫人尽量将他们两人住宿的帐子里安置的更加周全安逸些。
    谁知那玉华一听今晚要住在野外帐子里,脸上顿时绽出一个大大的惊喜笑容,倒把李纪给逗乐了。
    今日一场激战,李纪他们虽大获全胜,但自己这边也有部分死伤需要修整,再加上突发如此险情,对他们今后的行程安排也有极大影响,李纪一直与卢彦义等人商议事情,等回到帐子安置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他本还打算另外找地方歇息,也省的打扰玉华,但一想到今日突遇大祸,那五娘也许会担心害怕,以她的性子,必然又是强撑着不说的,李纪不放心,便还是蹑手蹑脚的进了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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