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夫人,那茯苓确实就在那庄子上呢,说是做了庄头的老婆,庄子上的人,个个都说她厉害呢,那庄头好像是个老实人,如今倒都是那茯苓在做主了,不过,我看这次庄子上送进来的东西倒是齐整的很,连西瓜都是挑了个头差不多大小的才送来,看着,应该是那茯苓的手笔......”
    玉华听了暗自点头,这倒与李纪原来说的情形都对上了,而且看那茯苓如今这样的做派,倒是让人放心了,想来她应该是想通了,倒是不知那小六子如今在军营里又是个什么情形,他年纪小,心思又细腻,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军营里的摔摔打打。
    阿初说完了,见玉华只低头沉思,并没有别的吩咐,便也干脆不再问她的意思,只管自己到灶上去安排晚膳了,那郡公爷这几日既然在外奔波,总要弄些带汤水好入口的吃食给他,这人啊,吃的高兴了,心情总能好些,只盼这小两口可别再折腾了。
    不过,阿初这片苦心最终却是白费了,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外院竟然送来了桃李春酒楼的席面,说是那郡公爷派人去订的,而夫人爱吃的一品豆腐锅和金银丝拌面两样,自然也都是在里面的。这下子,就连赵嬷嬷都特意凑到了玉华跟前,将这郡公爷是好一通夸赞。
    如此一来,等到那李纪进了内院的时候,阿蛮与阿初两个都急忙的跑到了廊下去恭迎,李纪因心里有事,开始还并未留意,待察觉到两个大丫鬟对自己分外热情,便也露出一个笑脸来,与她们二人寒暄了几句。
    其实前阵子,李纪因天天赖在内院里与玉华厮混,已经与这两丫头熟悉了不少,此刻被她们笑脸温言的相迎着,倒也让他一下子生出了些回家的暖意来。
    李纪就这样满脸的笑意的进了房来,待绕过屏风,迎面便看到了玉华,李纪不由愣了愣,又盯在她脸上仔细瞧了瞧,心里不由有些疑惑,这崔五娘,脸上为什么这么红?
    玉华这会儿心里本就莫名的紧张,此刻又被这李纪盯着自己的脸使劲的瞧,只觉得双颊一片滚烫,掩都掩不住了,慌乱之下便急忙开言随口说道:
    “不是在外院也给你放了衣服吗,怎么还穿着这一套呢?”
    原来李纪此刻身上穿的,仍是那日消夏宴时所穿的一身短袖长袍,他人长的黑,却又偏爱黑衣衫,玉华原先不觉得,此刻却发现这人穿起黑色来格外的出挑,蜂腰乍背,越发显得挺拔干练。
    而那李纪却是被她问的一愣,他今日之所以进来内院,实在是有要紧事找玉华商量,其实心内仍是十分忐忑,上次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些,到最后都把五娘给弄哭了,他虽连着几日送了各种讨好的小玩意儿进来,可并没指望五娘能就此消气。
    这下猛听的五娘温言关心自己这种贴身小事,李纪一愣后便突然有些反应了过来,难道,五娘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吗?他心里一高兴,便忍不住伸手去轻轻触了触玉华通红的面颊,柔声问道:
    “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屋子里的冰放的还不够?”
    玉华刚才一句话脱口而出便十分后悔,眼下见李纪如此动作,便越发觉得好像被他窥破了自己的心思一般,顿时拉下脸来,拂开李纪的手,便扭身往内室里去了。
    李纪见玉华喜怒无常的虽有些莫名,不过他本也没指望玉华能给自己什么好脸,此刻便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后往里面走,反倒是跟着李纪一起进屋的阿初与阿蛮两个,都是暗自抱怨夫人太刁蛮,连忙上前殷勤的替李纪斟茶倒水。
    待到用晚膳的时候,阿蛮两个都十分自觉的依着主子的习惯退了下去,只留他二人独自相对,那桃李春酒楼的菜色自然是一等一的,可玉华却吃的味如嚼蜡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坐在李纪身边只觉得心神不宁,眼神闪躲着都不敢与李纪对视,为了掩饰,玉华便干脆做出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沉着脸不说话
    李纪见她这样,眼睛一转,便轻咳了一声低低问道:“五娘,你可会说那回鹘话吗?”
    玉华一听这个,就知道李纪有正经事要和自己商议,连忙收了收心神,缓缓点头应道:“我会一些,说的虽不熟练,但大多能听的懂。”
    李纪听了眼睛一亮,又低声说道:“如此正好,也许...你此次也要随我一起去趟那北疆了......”
    玉华突然听了这个,忍不住浑身一颤,心里顿时涌起了无数的疑问,却硬生生的忍了下去,只盯着李纪等他下文。
    她心里突突突跳的厉害,其实,在第一次听说李纪要去北疆的时候,她便一直将此事挂在心上,如今却是天上掉下了馅饼来,可玉华也难免要疑心,莫非,这李纪是在试探自己什么吗?
    李纪将玉华神色变幻都看在了眼里,仍是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
    “说起来此事倒颇为凑巧,倒是一环接一环的,咱们不是一直有些疑惑那崔府为何总逼迫着咱们要入股那商船的生意吗?我也曾派人多方打探,却是始终摸不到门道,前两日,却在那卢彦孝卢尚书那里弄明白了这里面的蹊跷。”
    玉华此时已经是听的十分认真了,这事情来龙去脉她很清楚,李纪一直怀疑那商船贸易怎么会有那么丰厚的利润,却不确定崔泽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两日我和卢彦孝秘会了一次,是去告诉他那条密道的事情,原本三哥还有些犹疑,毕竟拉了卢彦孝入伙,便算彻底下决心与崔氏疏远了,要不是怀疑太子妃被人下了药,三哥恐怕还没有这个决心......”
    玉华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李纪为什么要说这事是一环扣一环了,这商船的事情,竟然扯到了太子妃被人下药那里。
    “那卢彦孝一听太子殿下有如此的诚意与决心,便也不再犹豫,而后便突然问我,最近是否有人硬要拉着我往那商船的事情里搀和,我和他说了实情后,他这才告诉我,那会宁郡公所谓的海船生意里,那些花里胡哨洋货的利润,只不过占着一个零头,而真正赚钱的,却是侵占了国库与税收!”
    “什么?”,玉华听了一惊,忍不住提高了点声音,又连忙压了下去。
    而外室里阿蛮听到了动静,便扬声问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李纪冲玉华摆了摆手,见两人边吃边说也用的差不多了,便冲玉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阿蛮进来收拾,玉华也知道此时说话不如晚间方便,便叫了阿蛮进来。
    阿蛮叫了小丫头进来收拾干净了,便又询问郡公爷是否要叫五丰进来伺候他沐浴,这还是阿蛮第一次主动兜揽询问李纪如此贴身的事情,李纪不免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只说自己进内院前便洗浴过了,说完,却又若有所思的扭头看了玉华一眼,见她穿着家常衣服,头发舒顺光亮,显然也是提早沐浴了的,李纪眼底便不由浮起了一丝暧昧不明的意味。
    玉华本已因为正事将心里那点慌乱与遐思都驱逐了出去,此时被李纪这样一看,却难免心中又是一跳,不由狠狠撇了阿蛮一眼,心道是时候该给这两个家伙敲敲警钟了,再如此下去,都要搞不清谁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了。
    阿蛮见玉华眼色不善,连忙掩了笑意,替他们斟好了茶水就低头退了出去。
    见房内只剩他们两人,玉华便又眼带期盼的看着李纪,急着想听下文,谁知那李纪却突然回身走到了千工床边,大刺啦啦的叉腿坐下,两手扶在膝上,看着玉华一笑,问道:
    “五娘,可是要我今夜留下吗?”
    玉华虽早见识过了这李纪的无赖,却也没想到他居然厚颜到了这个地步,她立在桌边瞪了他半响,心中实在是惦记着北疆的事情,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是”字。
    见玉华这样,李纪压着眼里的得意,冲着她一伸手,故意提高声音说道:“那还不赶紧过来?”
    ☆、第191章 决定(下)
    见玉华这样,李纪压着眼里的得意,冲着她一伸手,故意提高声音说道“那还不赶紧过来?”
    玉华原本就是要到床榻边与他说话的,可是被他这样一弄,再过去,倒像是自己主动送上门一般。她在原地站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才往床边去了,无视李纪冲她伸着的手,缓缓坐在了离他一拳远的地方。
    李纪侧头斜眼看着她,启唇一笑说道:“明明是五娘自己开口要我留下的,何苦又这样扭扭捏捏的不理人?”
    说完,便一伸臂就将玉华挟持到了自己怀中紧紧搂住了,这才低头和她小声说道:
    “你那义父真真是条老狐狸,若咱们只当那海船的事情是一般的拉拢,为了应付他们而投钱进去,恐怕就再也很难洗脱干系了,你可知道,那会宁郡公府上的商船开到江南扬州的港口启航出海的时候,船上满满装的瓷器丝绸、茶叶及玉石翡翠等物,大多是压根不要本钱的东西,全是各地御造坊的贡数!”
    李纪刚才说起那商船的利润是侵占国库与税收所得时,玉华便开始在苦思冥想了,不过毕竟她见识有限,对于这国家行政的大事,最多也只知道个毛皮,此刻听李纪这样详细一解说,玉华却已经有些领悟了过来,她皱眉仰头看着李纪说道:
    “你是说,就像那苏杭那家有名的天锦阁,他们每季本该向国库与宫中进贡的绸缎布料,最终没能送进国库与宫里,反而到了会宁郡公府上的商船里吗?”
    “正是如此,五娘你果然聪明,一听就明白了。”,李纪一边说,一边伸手捏了捏玉华白嫩的耳垂,而后又像不过瘾似的,又去捏揉她的脸颊。
    玉华现在满心都在想那海船的事情,再加上这几个月下来,她于人前人后也实在是与这李纪耳鬓厮磨的惯了,也顾不上去阻挡李纪那作怪的大手,只皱着眉思索了半天,才缓缓说道:
    “侵占御用的贡品自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是这事要想做的成功,岂不是要花极大的精力,冒极大的风险吗?从商铺、地方库籍官员、到户部、宫里,方方面面的,无论哪里出了纰漏,都是要大家伙一起掉脑袋的事情,莫非真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吗……”
    李纪摇了摇头,又捏了捏玉华的香腮,才说道:
    “正因为是大家伙要一起掉脑袋的事情,若是运作成功了,反而是格外的密不透风,唯一最难的,便是要将这方方面面的人都牢牢的栓在这一条线上,此事,除了你那义父崔泽厚,便再没第二个人有如此的能量和胆魄了,他如今可算是捏着一支御笔,替天子发声之人,满朝文官中倒有多半是他这一脉的,宫中又有崔娘娘做后盾,商贸则由那会宁郡公出面谋划,这一张大网,可不是一两日就可以织就的,而他们一旦成事之后,商铺可以少上贡品,地方官员可以从中牟利,户部诸人也是各有斩获,这人人得利的好事,自然是运转的顺风顺水……”
    玉华听到这里,忍不住出言打断道:“可是,要想侵吞上贡,怎么可能绕开那户部呢,而户部,不正是那尚书令卢彦孝执掌管辖的吗?”
    “户部虽然归属尚书省管辖,但那户部尚书王常法,却是崔泽厚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本是王氏偏支子弟,却极精于财政,坐镇户部几年,便将那里上下尽数捏在了手中,如今他手下金部与仓部的几位主事,不是他自己培植起来的,便是那崔泽厚塞进去的人,这户部的行政又是自成一体,卢彦孝虽为尚书令,却一直对户部事务插不上手,其实,除了兵部与工部,那刑部和吏部,也都多是崔泽厚派系的人马,卢彦孝这尚书令,做的也是委实不容易啊……”
    听了李纪这话,玉华不由豁然大悟道:“想来,也正因为如此,那卢彦孝才肯冒上这般的风险,愿意站在太子殿下这边吧。”
    “对,卢彦孝是个眼光长远的,如今他靠着清贵一流和自身的才能,领着朝中少数中立的臣子勉强与那崔泽厚周旋,明面上看着似乎能占到三分之一的势力,实际上,却连两成也没有,若将来这天下归了那姓崔的说了算,第一个要收拾的,定然就是他卢彦孝,三哥若是一直不敢行动,那卢彦孝恐怕自己也要想办法自保的,如今三哥主动示好,他当然是要豁上身家性命赌上一把的。”
    玉华此时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她仰脸看着李纪说道:“郡公爷,若不是这次你先去找那卢彦孝商讨密道的事情,卢彦孝恐怕并不会主动告诉你这商船背后的蹊跷吧!”
    李纪点了点头,说道:“那卢彦孝虽早就看出了问题,但此事明面上都是那会宁郡公一手操办,就算想办法揭露出来,也是李氏宗亲争权夺利的丑闻,若崔家只管做出一副受蒙骗的姿态,很难将他一下子彻底扳倒不说,反而还可能会遭致报复,而且,我虽然一直在替三哥拉拢卢彦孝,但大家却并未将话彻底说透,我如今是那永嘉坊的女婿不说,又被你迷得头昏脑涨的,他心里恐怕也在怀疑我真正是站在哪边的呢。”
    “别说是他了,若是你要真陷到此事里,万一有一天被太子殿下知晓,恐怕连你二人之间也难免要生出间隙来吧。”,玉华越说越紧张,一双杏眼牢牢的盯在李纪的脸上。
    “恐怕不是万一,想那崔中书原本就是做的两手准备,若我为了财帛动心,乖乖听他摆布那是最好,若是我因为三哥与他翻脸,他定然会用此事来大做文章的。”
    玉华虽早知道崔泽厚的厉害,可现在知道他竟然将当今圣上的东西视为自己私产一般拿来牟利,这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李纪所将要抗衡的是什么样的势力,心中难免一阵阵担忧。
    李纪见玉华乖乖靠在自己怀里沉思不语,鼻端又闻到那若有似无的腊梅香气,不由便想起上次阿初所说的,这腊梅味的脂膏是专门抹在五娘身上用的,他在外面煎熬了这么多天,此时软香满抱哪里还忍得住,一只大手便悄悄的从玉华的腰肢慢慢往下移到了那丰臀之上,极为轻柔抓捏了两把。
    饶是李纪的咸猪手再小心,玉华还是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拍开李纪的手就想站起来,李纪连忙将她拉住,嘴里急急说道:
    “现在我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谋算,自然不能将你一人留在长安城里,那商船不日就要出海,就算我不在,那永嘉坊也定会逼迫你拿银子出来参股的,到时你恐怕很难推脱,所以我想干脆带你一起去趟北疆,先躲过了这一次再说,正好你又会回鹘话,说不定还能帮我一把。”
    玉华一听他说起去北疆的事情,顿时停下了动作,心中却是突然焦虑起来,李纪见她不喜反忧,便马上问道:“怎么了,莫非你并不想去。”
    玉华听他这么一问,不由仰脸看了李纪半响,才一咬牙下定决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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