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男人和在他身旁面对顾婵而坐的女人交换一下眼神,明显已经被说动。
    “那你们回头怎么给孩子爹和祖父母交代?”
    “嗨,瞒天过海不就得了,就说上元节看花灯时走丢了,找几天找不回来便只能算数。只是,你们千万别和旁人说起,大家都是沾着亲,万一传来传去传回来就麻烦了。”
    “你放心,我们两个嘴都严,如果旁人打听,就说五两银子从人牙子手上买的。”男人一连声保证着。
    “对对,放心吧。”面对顾婵的那名女子帮腔道,边说边从另名女子手中抱过孩子。
    顾婵终于看清孩子的面孔,她觉得那张小脸似曾相识,只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再想确认时,孩子已被转过身,变成背对她的姿势。
    桌前三人仍在交谈,传入顾婵耳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房内景物也开始逐渐模糊扭曲。
    眼见三人终于起身行至房门口,抱着孩子的女子与男子一同离去,一直背对着顾婵的那名女子双手将门合起。
    在女子转身的一霎那,顾婵感觉到自己被极强的一股力量猛地弹中,弹得她头晕目眩,不由自主闭起眼睛平复。
    待晕眩感终于消失,顾婵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八角房内,而且十分狼狈地仰躺在地。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再次去开那扇门,好看清楚那名声音熟悉却一直未见真容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顾婵说不清原因,只是直觉这事非常重要。
    可是,所有的门都一式一样,房内又只有一张桌子并一盏油灯,再无其他家具器物,她实在无从辨别究竟哪一扇门才是先前自己开过的。
    顾婵在八扇门间走过来又走过去,反复观察比较,足足转了五圈,依然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最后,她只好随便选中一扇,转动绞盘,门渐渐升起,出现的还是漩涡般的光圈。
    因为有上次的经验在身,顾婵大胆许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触碰,感受到那股吸力后,再次被吸入其间。
    她一站稳便睁开眼,场景却与上次全然不同。
    面前跪了一地人,不论胖瘦,不论男女,不论头发黑还是白,一律垂低头,低得似乎恨不得把头埋进金砖地里。
    他们身上服饰各异,全是顾婵熟得不能再熟的,她轻易便从衣饰上辨认出这些人的身份,有内侍,有宫女,还有御医。
    难道是在皇宫里?
    却不知是落脚在那间宫殿内。
    顾婵一时有些局促不安,万一被发现又该怎么解释?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希望趁众人抬头前找个地方藏起来。
    随着她悄声走动,进入眼中的一应家具也都是她见惯见熟的,她停下步伐,疑惑地四下打量,认出这是凤仪宫。
    忽然有脚步声响,顾婵眼睁睁看着穿青布衣的萧鹤年从自己面前走过,距离近的差点便碰到她手臂。
    然而,萧鹤年目不斜视,眼尾扫也未曾扫过顾婵一下,那样的神色姿态,与其说他没看见顾婵,倒不如说对于他来说顾婵所在的位置根本没有人更准确些。
    顾婵看着萧鹤年走到那群跪着的人跟前,面带无奈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坐到八仙桌前,自已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萧大夫?”顾婵叫他。
    萧鹤年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明显是没听见。
    她刚想再叫一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吼:“都给朕滚出去!”
    那声音顾婵不能再熟。
    是韩拓!
    顾婵再顾不得萧鹤年,她立刻转身,快步绕到紫檀嵌大理石屏风后面,果然见到韩拓侧坐在床畔。
    数月未见,她眼里此刻除了韩拓再看不见旁的,小跑着便要扑倒他怀里。
    奔到近前,顾婵发现不对。
    韩拓也和萧鹤年一样,仿佛根本看不到顾婵一样,自然也不会为她的到来喜悦,甚至顺势伸手迎接。
    而且他愁眉紧缩,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哀伤,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紧抱的一名女子。
    顾婵顺着他目光向下,赫然发现那女子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来不及多想,之前曾碰到那股强而猛烈的力量再次出现,将她弹离。
    那是自己。
    前世的自己。
    回到八角房的顾婵一壁爬起身,一壁想得清楚明白,刚才所见的场景应是自己上辈子过世后。
    顾婵迫不及待地想再进入那扇门,可是困惑也与之前相同,无法得知究竟开过的是哪扇门,她只好又随手选择一扇。
    这次出现的不再是光华流动的漩涡,一股激流从门后奔腾而出,转瞬将顾婵吞没。
    不知过去多久,顾婵才再次找回自己的意识,然而情况又恢复到最初,在无穷尽的黑暗里漂浮,目不能视物,耳不能闻声,唯有感觉比之前敏锐得多。
    先是脑袋里一跳一跳的疼,好像有数个尖锐地器物刺入。
    后来疼痛消失,顾婵刚暗自吁一口气,却突然有人含住她唇瓣,跟着便被蛇一样灵活的舌头顶开牙关,苦涩的液体随之流入……
    顾婵嗜甜,最讨厌苦味,恨不得立刻将这些液体如数吐出,偏偏那唇舌无比强硬地控制住她口唇,根本不能如愿以偿。
    被强迫着将那苦水尽数吞咽下肚,顾婵心中委屈至极,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欺负虐待自己。
    想睁眼看一看,眼皮像被糨糊黏住一般睁不开。
    然而刑罚还没有结束,顾婵感觉到双脚被打开,生有薄茧的手指在自己大腿内侧摩挲,刺痛里带着丝丝凉意。
    本能地,她拼命挣扎起来,四肢百骸却如同灌过铅,沉甸甸的,纹丝不动。
    然而那手指一直不肯走,反复巡梭摩挲不停。
    顾婵大骇,尖叫着,终于睁开双眼。
    入目是帐篷的顶端,灰白帆布的暗纹随架木一同收缩,从四面八方汇集至最高一点。
    她在梦境里流连太久,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中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人在。
    顾婵尝试动了动身体,只觉全身软乏,散了架一般毫无气力,完全不能起身,她只好转动脖颈,四下打量。
    左侧两步远的地方是秋香色阮烟罗配红木的四扇折屏。透过如烟似雾地布料能见到再数步之外是一套桌椅,桌案略显凌乱地堆放着书册纸张笔架等物,交椅上铺着白虎皮。椅后立有书架,地上铺着波斯织锦地毯……
    她只醒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交谈。
    “三日已过,还请先生尽快再施一次针。”
    “老夫再观察半日,若明日仍旧如此,便安排在清晨时为王妃施针。”
    顾婵听得出说话的人是韩拓和萧鹤年,王妃当然是她自己。
    可是她不要扎针!
    扎针之后还要被灌苦水,还有……羞得都不好意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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