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东面天空终于泛起了鱼肚白,晨曦笼罩着大地,吃了一顿饱饭的义军,在主营“咚咚咚”的战鼓声中,走出营地,在登封城下集结。
    很快各营士卒,如蚁聚集,迅速在城池外列阵。
    一万多义军,分为三部,分别部署于登封县三面城墙外,留下北城不攻。
    这时,高欢骑着骡马,带着几名亲卫,在登封城下奔驰巡视一遍,随即回到后方“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下。
    登封县不大,周长不到十里,城墙高两丈七尺,墙体也不够宽阔,只是中原之地一个十分普通陈旧的小县城,不过县城虽小,却也有护城河,只是颍水最近缺水,护城河也就干了。
    总体来看,登封县的防御,可以说十分简陋,要是遇上正规军来打,红夷大炮几炮砸跨城墙,大军一拥而入,便结束战斗了,但高欢的人马,毕竟很不正规,要打下登封,还是有很大的压力。
    当然,虽然城头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守军,但他们也并不轻松,各人都是警惕而不安地注视着城外的义军聚集。
    这时,李平远从前阵走过来,“将军,各部已准备就绪!”
    高欢抬头看天色,八月间登封的气候没那么炎热,但也谈不上舒服,再等下去,等太阳当空照,那士卒攻城就难受了。
    “中!传令下去,让各部开始吧!”
    李平远闻令,转身对大旗下的鼓手示意,“咚咚咚”的战鼓缓缓敲响。
    城下列阵的赤备军,军官立时拔出刀来,向前一挥,大声吼道:“杀!”
    头裹红巾的义军便推着盾车,拿着锅盖,扛着登城梯,跟着鼓声向城池压去,城头守军的眼皮,也跟着鼓点,不由自主的跳动。
    周富贵站在墙垛边,向城外看了一眼,“噌”的一下拔出战刀,大声喊道:“赤贼要攻城了!敌近百步,弓手放箭,敌近城下,滚木雷石招呼,千万不能让赤贼上城!”
    一万义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向登封发动了进攻,惟独留下了北城,给城里的守军一条生路,防止城内兵马玉石俱焚。
    这时,城上箭矢嗖嗖的射下来,钉在盾车,还有义军顶着的锅盖上。
    赤备军并没向流寇一样,没有庇护的一拥而上,而是躲在盾车后,用盾牌保护着自己,让城上的弓箭手,难以射伤赤备军。
    箭矢射一根,就少一根,这让城墙上的守军,感到一阵焦虑,感觉自己遇见的并非是一群流民,而是经验老道的老贼军。
    不过,这只是看着像而已,赤备军大多数人,毕竟都没有战争经验,等靠近城墙五十步时,距离近了些,战场经验不足就暴露出来,立时就露馅了。
    城上的弓手,大多都是大户人家的护院,这些人能被地主豪强聘请,多半都是有些能力的。
    在百步外,赤备的一些破绽,还不太致命,但近到五十步,就令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
    王敬德一手拿盾一手握刀,猫着腰跟在盾车后,身边一名义军身子没弓下去,头露了出来,城上一箭射来,正中面门,士卒惨叫一声,仰面倒地。
    “注意隐蔽!”王敬德见了急声怒吼,可是话音未落,另一名士卒,便大腿中箭,倒地惨叫起来。
    高欢站在大旗下,看着赤备在前进的道路上,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倒在进攻的道路上,微微皱起眉头。
    盾车、盾牌、大方桌、大锅盖、各种防备箭矢的东西,都使上了,可还是有人不断被射中,赤备确实太缺乏战阵经验,需要被战火洗礼,才能成为强兵。
    城上敌军应该是将精锐弓手都放在了南城,赤备只要稍微暴露,立时就有箭矢射来,不过同袍的死亡,让没上过战场的赤备,见识到了战场的恐怖,各人不再心存侥幸,让猫着腰就猫着腰,让提盾牌就提盾牌,一各个逐渐学会了在战场保存自己。
    “射!”赤备终于推进到护城河边,刘启领着弓手,开始向城上射箭,掩护着近前攻城的义军。
    一时间,城头开始有敌军中箭,惨叫着坠下城头,城上的弓手,不敢肆无忌惮的射杀城下义军。
    担任先锋的徐黑虎,瞧准机会,挥刀怒吼,“弟兄们,冲啊!”
    “冲啊!”一声啸叫,扛着梯子的义军,齐齐一声怒吼,从盾车的缝隙间冲出,在护城河上架起排梯和长桥,扛着梯子冲向城下。
    这使得攻城战瞬间就激烈起来,城头箭矢如雨,扛着梯子的赤备,举起的锅盖上,已经钉满了箭矢,不时有人中箭倒地。
    好在有盾车掩护,赤备冲击的距离很短,眨眼就冲到了城墙下,竖起了梯子,但守军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城头堆满了大量的守城器械。
    赤备刚冲到城下,城头石块、滚木,还有烧沸的热油和粪汁,便一股脑地砸下来、浇下来。
    义军士卒顶着盾牌艰难爬城,很多士兵被石块砸得头破血流,从梯子上坠落,被沸油淋的惨叫着从梯子上摔下。
    高欢目光冷峻的看着南城的攻防,未经过什么训练的赤备军,在攻城中死伤十分惨重,城上的守军也没多少经验,但占据地利优势的守军,却能压着赤备打。
    “将军!弟兄们损失惨重啊!”李平远心疼道。
    高欢却不为所动,无情道:“继续进攻,谁敢退下来,杀无赦!”
    杏黄旗下,赤备军的战鼓继续擂响,徐黑虎见赤备一个个被砸落下来,他拿起一面盾牌,怒吼一声,“随俺冲!”
    黑虎一手举着盾牌,脚步噌噌地往城头窜,几步就窜到了墙垛下,他一盾挡开刺来的长矛,猛窜上城头,几名守军大惊,连忙挥刀砍来。
    徐黑虎将手中盾牌砸出,逼退敌军,跳上城头一刀就将一名守军砍翻。
    后续的赤备,顺着梯子,爬上城墙,两军开始在城头激烈搏杀,而就在这时,城墙上一阵喧哗,一队穿着盔甲的马家家丁赶来,顿时就逼得登上城墙的赤备连连后退。
    这些家丁甲坚刀利,赤备装备太差,刀砍在他们身上,都割不开他们身上衣甲,对方一刀过来,赤备立刻皮开肉绽,有得甚至连刀都被对方一下斩断。
    “当!当!当!”鸣金之声响起。
    徐黑虎一脚踢飞一名马家家丁,见城下赤备潮水般撤退,连忙翻身下墙,撤退下来。
    赤备第一次进攻,以死伤六百余人的代价而告终,其中伤亡最大的便是南城,死伤足足四百五十人。
    这时,赤备各将退下来,王敬德羞愧抱拳道:“将军,守军准备充分,弟兄们经验不足,没能攻破登封!”
    高欢却微笑道:“城内都是顽固份子,俺们赤备军刚成军,一下就攻上了城头,已经十分不错了。”
    高欢宽慰一句,似乎对这个战果已经十分满意,他看向徐黑虎,又笑道:“这次黑虎首先登上城头,军师给黑虎支取白银百两,二十亩永业田,作为奖赏!”
    宋献策点点头,徐黑虎却道:“将军,城池未破,俺受之有愧,等俺攻入登封,再奖不迟!”
    “好,有志气!”高欢闻语大笑,然后看向众人,“登城的奖赏,被黑虎拿去,先入城的奖赏,你们可都要争取,不能让黑虎一人独美!”
    高欢没有责罚,反而奖赏鼓励,另各人都是精神一振。
    当下各人纷纷表态,争取第一个进城。
    高欢见此满意颔首,随即吩咐道:“你等回去清点伤亡,好好总结今日经验,上报于俺,明日再攻,俺相信大家一定能打进登封!”
    各旅帅回到营中,召集下属进行总结,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以为最精锐的王敬德部,伤亡最大,战果一般,到时一直不被看好的杨树林部,伤亡最小,战果与王敬德部相当。
    高欢急忙招来杨树林询问缘由,而杨树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高欢询问了一遍他战前准备,得知他广泛听取属下的意见,随即明白过来,下令各部推广,以后战前军官得到任务,要召集骨干商议,战后还需要进行总结有用的经验。
    第二日,义军再次发起进攻,战况比第一日还要激烈,城池依旧没有打下来,不过义军比第一日的损失,却少了近一半,只有三百多人伤亡。
    傍晚时分,攻城各部回营,各旅帅来到大帐,王敬德恼怒道:“今日先佯攻南城,后主攻东城,城内守军像知道俺们的计划一般,弟兄们刚到城下,滚木雷石劈头盖脸就砸下来。”
    坐在一旁的牛盛金忙道:“兴许是守军准备充分!”
    高欢看了他一眼,安抚众将道:“今天虽没破城,但是城里的物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俺已经让刘铁匠打造了回回炮,还准备了火药,明日攻城肯定能够破城!”
    “回回炮、火药!”众将听了,再次精神大振。
    宋献策笑道:“当年蒙古人,就是靠着个打襄阳,灭了南宋滴。有回回跑和火药,大登封绰绰有余。”
    牛盛金闻语心惊,而就在这时,齐大柱挑帐进来,行礼抱拳道:“将军!老爷带着数千人马,前来助战了。”
    高欢眉头一挑,站起身来,笑道:“俺爹来了,大家随俺迎迎!”
    高欢来到帐外,领着一群人,来到营门前,便见高有才坐着竹轿,领着一两千人过来。
    “爹,恁怎么来了!”高欢上前笑道。
    高有才道:“听说你没把登封打下来,俺心里不安,就带人过来,看有什么能够帮忙。”
    现在高家已经成了反贼,高有才也没办法,既然反了,那就得好好造反,不然高家就真完了。
    是夜,县城里,王县令脸上满是微笑,恭维着马邦德道:“马老真是用兵如神,接连挫败赤贼进攻,本官看城防交给马老,这次登封是稳了!”
    这几天不曾露面的侯方伯,今天也参与会议,难得附和一句,“赤贼动向,马老一清二楚,有马老在赤贼休想进城。”
    马邦德却阴沉着脸,这些人躲在城内,不了解城上情况,守军虽打退了赤贼进攻,但损失也很惨重。
    另外,城外赤贼很善于总结经验和教训,每次进攻都比上次更具威胁,让马老爷感到压力很大。
    这时,众人正拍着马屁,一名家丁匆匆进来。
    王独山见此笑道:“哈哈,城外细作又传消息进城了。”
    这时那家丁附耳一阵低语,马老爷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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