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开始轻震起来,有无数的碎石跳起,便是靠着的木柱都轻轻晃荡,仰头望去远处有飞鸟被惊起,有滚滚烟尘弥漫。
    “来了!”
    赵括不疾不徐道。
    “传令,吹号!”
    “全军集合!”
    “如今东风已至,也该启程了!”
    望着身后军营中已经整备完毕的兵卒赵括暗自握紧了拳头,从今往后沙盘推演都是往事,战场杀伐方能扬名!
    苍凉的号角声在大营上空响起,
    无数早就已经集结的凉州兵卒正在列阵,
    衣甲分明,大纛如云,
    “咚!咚!咚!咚!”
    重甲铁骑近了,
    一人三马往大营而来,
    “殿下的亲卫怎会一同来此?”
    赵括望着重甲铁骑两侧腰悬长刀手持铁戟的兵卒愣神道。
    莫不是殿下亲至?
    “唏,吁吁——”
    缰绳被拉紧,
    六千六百甲在大营外驻马而立,
    “赵括,本殿亲自相随!”
    数十步外有少年郎清朗的嗓音传来,一旁的曹先之,于信胤看着那横刀立马的少年郎也是愣在了原地,借来重甲铁骑就已经出乎意料了,如今更是殿下亲临,如何不让人惊讶,当目光落到赵括身上时更是惊疑不定,讲到底还是低估了赵括白起二人在殿下心中的位置。
    “末将赵括,拜见殿下!”
    “末将曹先之,拜见殿下!”
    “末将于信胤,拜见殿下!”
    三人躬身抱拳行礼。
    “饶道临川郡,兵出南安郡需三日之功。”
    “事不宜迟,出兵吧!”
    “破魏灭齐,许你赵括白起泼天之功!”
    “不出纰漏,此战还是由你指挥。”
    “赵括这凉州的底子便交给你了!”
    “本殿信你,切莫让本殿失望!”
    “谢殿下!”
    看着那六千六百甲前朗朗出声的少年郎,赵括极为郑重的再度躬身抱拳。
    “本殿信你”
    不知何时迈步有些虚浮,
    话音落下良久可那四个字脑海中轰鸣不断。
    自名声渐起以来,
    自家父亲赵奢便常言道
    “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不知每一次脱口而出在自己心头有些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便是自家娘亲那日在书房之中闻言自己统帅一军时,也是哀怨忧心的模样,连连出口拒绝。
    十余年间熟读兵书万卷,
    可讲到底自己还是太过年轻。
    莫说天下人,
    便是在自家双亲眼中也是难当大任。
    整个世上便只有殿下相中了我赵括这匹马,
    且待我负你日行千里!
    军营之中一镇六万凉州轻骑已经策马而出,余下的四万辅兵正布置大营,出兵饶于敌后,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无论如何也要晚些让魏军主将发现,哪怕多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也是极好的。
    用兵本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
    翌日,
    未时,
    南安郡内,
    一马平川,
    近四十余万兵卒徐徐往前推进,
    远远看去不着边际,
    便是押运粮草的队伍都绵延十余里,
    派出的七八队巡逻铁骑远出百里,
    大军的两侧更是有数万轻骑铺开,声势浩大。
    最前方是衣甲分明的魏国武卒,
    数万兵卒俱是身穿三重重甲,手执长戟,腰悬铁剑?,眼下虽是日头正盛可仔细看去那魏国武卒负重前行任是极为轻松的模样。
    说起来魏武卒的招募,往日除了装备齐全外还要带着数日口粮,半日之间急行军百里者方能如此入伍从军,眼下的行军速度对于魏武卒而言甚是轻松,何况眼下已经快到会稽郡的地界自然装备齐全。
    “此距会稽还有多里地?”
    通体黑色的骏马之上一白衣黑甲的将军沉声问道,细细看去不过而立之年,可眉宇间的锐气势不可挡,本就是长期统帅一国最为精锐兵甲之人,自当如此。
    “禀吴将军,此地会稽郡不过二百里,算算大军行进的耗费,莫约四日便可至!”
    有副将抱拳禀报道。
    “四日!”
    “太慢了些。”
    吴春秋眉头紧蹙。
    齐国使臣入魏国都城之时,在都城之中单单敲定打下乾国时的怎样分配地盘就耗费了几日,后征派大军又是耗费良久,出兵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筹备粮草,整军备战耗费的时日多些都是理所应。
    毕竟战场本就是打的后勤,打的国力!
    可在吴春秋看来那几日朝堂上的商讨,每拖一日,简直就是在耗费士兵们的性命,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乾国那边已经从容南下驻守,这期间耽误的时间要用大魏兵卒的命去填,耽误的那些日子损耗的命足够满满当当的填满整个朝堂!
    “吴将军,寻常兵卒自然不能与将军长年统帅的武卒相比。”
    “执刀负甲的负重行走,寻常兵卒很难做到总是疾走快跑,半个时辰行进四五里路,一日下来四个时辰的行军已经不少再多兵卒疲劳过之不及。
    “算下来每日行军四十至五十里,已经胜过齐国步卒许多,放眼各国也是不弱。”
    副将看着那身披重甲依旧步履轻快呢魏国武卒,胸间刚刚升起的一丝傲气片刻间荡然无存,低着头沉默不语。
    往日只觉得自己麾下兵卒俱是精锐,如今比起这些武卒而言实在如同糟糠。
    “本将省得。”
    吴春秋看着身后正在行进的步卒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在领魏武卒已久,对眼下这魏国普通兵卒而言还是高看了些。
    “罢了,轻骑继续余在大军两侧掩护大军行进,以防敌军突袭。”
    “本将自领七万武卒,奔袭会稽!”
    “如今齐逊那边飞鸽传书已至,已经在距鹿郡对上了乾国左路边军,本以为能步步为营,徐徐推进,谁又能料到敌方那小将白起初次领兵竟是如此老辣,在他手上没有讨到半分便宜!”
    “他齐国富足,产量之地又近自然拖得起,可我魏国不同,这绵长战线……”
    “久久不破敌,难以为继!”
    “武卒听令!”
    “着甲!”
    吴春秋右手轻轻扬起,
    有令骑奔走,
    数万魏国武卒从辎重马车上取下整套装备,
    除了重甲铁剑外,
    后负犀面大橹,五十弩矢和强弩,
    这是武卒的战时标配,
    “我武卒能半日行百里,二百里之遥,不过一日之功!”
    “可兵至会稽恐无力再战。”
    “罢了,两日也来得及,兵临会稽!”
    “传令!”
    “急行军!”
    “后日未时,兵至至会稽!”
    吴春秋策马狂奔,
    身后数万武卒铁甲铮铮,铁戟如林。
    那股子凶悍的气息便是已近远去,身后的副将任是驻马愣神良久。
    “百年前便有,武卒过万不可敌之说。”
    “如今……”
    “看来并非夸夸其谈!”
    副将顿了顿,看着那天下锐士暗自轻叹。
    “春秋提武卒七万之众,而天下谁能挡也?”
    可当目光落到了魏国旗帜上时,
    万丈豪情由此而生。
    这是魏国的军队,
    老子也是魏国人。
    我魏国有如此披甲锐士七万余,
    何愁乾国不灭!
    何愁天下不定!
    ——
    当日,
    寅时处,
    距鹿郡,
    “卸甲!”
    冷冽的嗓音在中军大帐之中响起,
    有亲兵上前为白起脱下战甲,
    战甲还未脱下,
    血滴已经染红了大帐中的地毯,
    当战甲卸下时,
    内衬的布衣上几处鲜红的血渍尤为夺目。
    “今日战死多少人?”
    活动了下肩胛手腕,白起看向眼前的诸元奎沉声道。
    “一万三千余!”
    “其中辅兵八千余,凉州本部兵卒五千三百二十一人……”
    诸元奎开口道。
    “呼……”
    当身上染血的布衣脱下时,
    白起赤裸着上身长舒一口气,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胸前,便是整个大帐之中都能清晰的问道那股子血腥味。
    “一万三千余?”
    “比起昨日倒是少了数千。”
    当丹药被碾碎敷在伤口上时,一股子钻心的疼刺入脑海,片刻之后又化为一股子清凉的气息往伤口四处游走,话又说回来这龙虎山的丹药在几日之间倒是救回了不少凉州兵卒的性命。
    可自始至终白起的语调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这伤口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一般。
    “齐逊那边看样子还在等!”
    “那老匹夫打仗太过拘谨了些。”
    “他愿意等,可……”
    白起换上一身干净布衣随口道。
    “白将军,有句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着地上那件怵目惊心的血衣诸元奎眉头紧蹙沉声道,如果说两日前自己对这尚未及冠的少年只是口服那么眼下已经心服。
    这两日的功夫便斩敌四万余,
    原本以为在那斑驳城墙上听的只是一句戏言,
    如今想来确是言之凿凿!
    “将!”
    白起望向诸元奎开口道。
    “白将军既为一军主将,如今更是领中左两军拢共麾下三十万人,又何必次次身先士卒?”
    诸元奎想起白天杀伐的场面饶是嗜杀的自己都决定胆战心惊。
    “诸将军,你为三品武夫,时常冲锋陷阵。”
    “自然应当晓得一个道理。”
    “给我冲!”
    “随我冲!”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我白起初次领军和你等不同,与凉州兵卒本无同袍之情,如何做到如臂使指?”
    “有燕十三先生护我左右,可保本将不死。”
    “战场间身先士卒的杀伐更能让我融入这一支军队!”
    “区区小伤,如何使不得?”
    白起轻声道。
    “受教了。”
    诸元奎躬身一礼。
    “可白将军如此守势还有几日,虽杀人杀得痛快,可这仗打得实在憋屈!”
    “诸总兵,看你的刀。”
    白起没有回答而是指着诸元奎腰间的长刀道。
    “末将的刀?”
    长刀出鞘,
    感受到刀刃上逼人的寒气诸元奎不解道。
    “不够快!”
    “快了,快杀人了。”
    白起给伤口缠绕上纱布,穿上布衣徐徐起身。
    “还有四十一万颗头颅要砍!”
    “这刀还不够快。”
    指节轻轻的扣在清冽的刀身上,
    传出的轻响犹如头颅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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