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迟了吗?”
    李柃喃喃自语,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凄凉和失落。
    这倒不是说,没有吃上真正的圣果就如此,而是因为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其中根由。
    世事变迁,斗转星移,数十万年之前硕果累累的神树也终于不堪重负,再难结出那种拥有本源之力的上品灵材了。
    曾为本源汇聚之物,天造地设的圣果,已然难有成长起来的机缘。
    整个天地大道都在衰变,这一方世界的灵蕴正在慢慢变质,腐朽。
    神树圣果如此,其他灵蕴之物,先天道体又将如何度过这场悄然而至的纪元末劫?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啊。”
    李柃轻轻一叹,他过去是从一心道人处听闻纪元更新之说,晋升元婴,加入天庭势力之后,算是正式的知晓了这一秘密。
    但即便如此,心中依然没有那种火烧眉毛的紧迫感,因为他道龄不大,还是个非常年轻的修士。
    比起那些动辄活了三五千年,七八千年的老牌元婴大修士,他所曾经历的光阴流逝只有区区三五百年,根本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成千上万年的沧海桑田。
    但在这一刻,站在这棵疑似活了十万以上个年头,极大可能是从上古纪元一直生长至今的神树面前,他也终于感受到了。
    不过李柃稍微平静下来,却又发现,四周洋溢着一股奇特的香气。
    那香魄宛若彩色粉末状的微粒,又似晨曦照耀着粉尘,一粒一粒,极其分明。
    这种未知名的香魄蕴含着一股带着如同香糖枫的微甜气味氤氲于此,久久不散。
    李柃循着这股气味往上飞去,在一个约莫万余丈的枝头发现其源头,乃是其中一处萤火虫般的光点。
    这棵神树周围氤氲着许多梦幻泡影般的光影,当中色彩斑斓,各有秉性。
    李柃很快就明白了这些是何物。
    这应该就是昔年那些神树圣果所遗留下来的残迹,圣果不在,其香宛然,犹自留藏着几分特殊的灵蕴在此间。
    李柃不免低头轻嗅,品察其味,并未感受到神异。
    天地自然的造化之中,光阴和时空是天然的法则,尤其是光阴的力量,几乎可以磨灭一切。
    纵是那圣果再神奇,能够留下些许残迹,使得后人闻知其味,也足以堪称神奇了。
    它终究还是没有留存下来。
    “难道说,我要白来一趟?”
    李柃想了想,不免有些难以接受。
    突然,他心中一动,反手从虚空一掏,荔枝大小,拥有着钻石般璀璨光辉的多面晶体浮现出来。
    此物似乎介于物质和元气之间,拥有着半虚半实的特质,周遭波纹阵阵,带着宙道法则所独有的奇异律动在踊跃,正是之前得自却罗仙府的那枚光阴之石。
    这一先天奇宝并非是他自己的道果,而是前辈高人所遗留,经由此前诸般试验,推演香如故神通变化,以及追溯杜氏神魂,逆转光阴岁月诸次使用,尤其是凝炼香道真意,为后世定法,其中所残留的光阴之力已经不多了。
    但,仍然还有一些未曾用掉。
    毕竟这种东西是一种特殊的先天奇宝,可以作为宙道光阴之力的容器。
    它并不是用掉了就彻底失去力量的,只要保管妥当,还会自然而然的慢慢恢复。
    虽然它现在残留的力量不多,但若要用在此处,却是有着几分可能将其性味恢复。
    而只要将其性味恢复,凭借自己闻香的天赋,立刻便能掌握其中灵蕴特性,利用法力将其彻底还原!
    如若有凡人得知,说不定要目瞪口呆,大呼离谱。
    没有果子可吃,就闻闻味儿,过个干瘾?
    但怎见得,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是客观的物质?
    那聻灵,那希夷,微小无比,不断细分的粒子,不也同样是物质?
    所以,没有圣果,自己也可以吃味的!
    李柃想到就做,立刻尝试起来。
    “光阴逆转!”
    法力催动之下,璀璨光阴如同潺潺流水溢出,朝前方不远处的金色虚影而去。
    历史的影像原本虚无缥缈,是因神树力量特殊,李柃的闻香天赋又拥有着具现香魄的特殊能力,借香知味,塑造虚形,才显现出来。
    换句话来说,就是此间果实曾经存在过,亦曾有聻灵,希夷,甚至于两仪微尘存在于此间,才让其捕捉到。
    原本这并非物质,也非元气,寻常修士不可知不可察,更不可能对其产生实质的影响,但在李柃符合诸般条件的巧妙施为之下,当中枝头上,一枚果实形影凝现,竟是渐渐的开始具体起来。
    这一幕,堪称神奇。
    随着法力的涌动,光阴之力继续催动,在空中泛起阵阵宛若阳光的金芒。
    光阴之力笼罩整枚果实,仿佛要将其从光阴之河中提取出来,从数万年前,甚至上个纪元的历史时空穿越到当今这个时间节点。
    但很快,李柃就发现,这枚石头里面所蕴藏的力量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做到这种事情的消耗,也比预想之中大上了许多,似乎物质构成并不是那么容易穿梭时空。
    “照这样下去,至多也就是穿梭成千上万年,连两万年都不到,果然不行啊!”
    李柃略作沉吟,果断放弃复原整个果实的尝试,转为只取其性味,抽取其中一片果肉,一缕气味!
    随着神识锁定的目标缩小,光阴之力的作用愈发明显起来,逆流而上的效率呈现十倍百倍的提升。
    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
    不久之后,逆流而上的程度,似乎达到了十万年以上,细如针尖的一点中,突然出现混沌虚空。
    那宛若微小黑洞的事物一闪而过,似乎整个天地大道都在这一时间节点发生过巨大的变化。
    李柃神识一直投在其中,仿佛跟随着见证了一阴一阳两股气息交缠盘旋,不断转动,压缩到最小点之后,忽的又猛然炸裂开来。
    大量灵气凭空而现,较之此前所感应到的数倍,数十倍的灵蕴香魄如同缤纷色彩化为了光芒。
    这股异象只是一闪而过,却是令得李柃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是……开天之前的气息!上个纪元的灵气!”
    消耗了小三成光阴之石的力量储备,终于追溯到了上个纪元,果真拥有着不同寻常的独特韵味。
    李柃冷不防间吸了一大口,手中体内力量都要跟着转变的感觉,愈发醇厚浓郁起来。
    但来不及感受这种奇特的灵气味道,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外一种气息所吸引。
    “这圣果的气息,果然出现了!”
    浓郁的金光浮现,陡而又如同棱镜分析,具象化的香魄凝炼成为了一缕虹光,被李柃吸入,顿时之间,体酥神爽,如陷梦境。
    难以言喻的顿悟之感涌上心头。
    李柃终于知道了这种圣果的味道,也知道了应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众妙化香诀去模拟和复现!
    不知不觉间,他周身上下浮现虹芒,整个人亦是如同一枚真正的神树果实,散发出同样的清香。
    闻香知味的天赋神通令得他将其中香魄成功凝炼出来,一念起而法力变,甚至使得自身神魂都在发生着莫名的转变。
    他也犹如醍醐灌顶,无师自通,自然而然的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原来,反魂树所拥有的圣果,真的就是魂道的上品灵材!
    它所拥有的本源之力,是魂香本源,其中所催行的法则之力有多道,就是此前所见的那些虹光。
    当中各有神异,但最为核心,最为根本的,还是元神大道之中的招魂法!”
    如若说,幽梦香之流所拥有的力量叫做引魂入梦,返魂香的力量叫做引魂归窍,那么这种招魂法,就是作用于三魂七魄,使得人死而复生的关键力量!
    复活之法是一种奇妙无比的道果,它并不是某一二种单一的力量,而是多道多种力量共同构成的成果。
    这是因为生命奥秘原本也包含着精气神三宝,包含着生命元气,身体机能,魂魄精神,意识智慧种种……
    任何人只将其中一种修炼到顶点,凝炼出相应本源和法则之力,都是无济于事的。
    它就像是用木桶去装水,取决于漏洞的所在。
    故而就连天庭地府之流的大势力,都只能封神仙,鬼仙之类的存在。
    真正意义上的完美复活,极难极难。
    尤其是对于修士而言。
    复活凡民,算是一个关键起步,古往今来不乏大能高手可以做到,再付出一些代价,如同李柃复活杜氏那次,蘅芜香,光阴之石等等宝贝都用上,勉强也能做到,但再往上,就是难如登天了。
    不过,有了这招魂法,至少收复神魂,重凝意志,是可以实现的。
    传说之中,冥宗拥有一件中古以来流传至今的顶级道器招魂幡,拥有的就是同样的力量。
    如若掌握了此法,是否能够轻易复活修士未可而知,但至少,转世投胎是可以做到了。
    这也是当今时代无有大轮回的弥补之法,大能高手们可以自行修炼小轮回法,送某一二具体目标转世重生!
    当然,前提是那人阴寿未尽。
    万物生灵,在世之时的寿命叫做阳寿,也是凡人所理解的那种寿命,凡胎肉身约莫几十年,修士近百年,再到筑基之上,就有约莫七八百年了,这些都是由肉身机能所决定。
    但古往今来不乏生灵死后神魂脱出,假托阴煞炼体而化为鬼灵。
    为何在世无生,死后反而能够长存?
    反正转变成为鬼类都能泉下有知,那岂不意味着,根本不用修炼什么延年益寿之法?
    非是如此,阴鬼之流,甚至于天上神仙。都同样有阴寿!
    那是神魂的寿命!
    肉体腐朽,犹且还有办法医治,神魂腐朽,那就奈之若何。
    修士一般都以后者为重,又有人将其概括起来,像是认识生命力那样,统一称之为寿元。
    但修仙界中无奇不有,若非天人五衰,终究也还是有着办法可以弥补的。
    好比说各种长生不老药,延年益寿法。
    又好比,这种凝聚多种本源力量于一体,同时拥有着对应三魂和七魄的神异力量的真正反魂果!
    其实这种果实并不能真正延年益寿,而是如同己土太岁之于肉身那样,死去之后重新凝炼起来。
    如若把人比作砂砾筑就的雕像,打散之后重组,亦有可能还原如初,只是肉身上面被人砍了一刀,犹且还可以止血,救治,神魂缥缈虚无,寻常修士连感应它都要像是阳光底下看烟尘那样借元气托形,只能看到阴鬼之流,连纯净的灵魄都无法感应到,又怎么去操作?
    李柃过去也只能感受得到那些魂灵,但却无法操作,而今通过闻香知味,领略到了这种圣果当中蕴藏的力量,方才知晓,原来还可以这样做。
    甚至于,连李柃都不是明确掌握了这种力量,他只是借助自己的天赋神通将其变化重现。
    他只能催现这种香魄,至于这种香魄如何跟生灵的神魂反应,如何沟通天地大道,还复精神,一概都是黑箱,一概不知其所以然。
    这也称得上是取巧之法了。
    “如此一来,就算是劣化的伪圣果,或许也有几分用处了。
    此前总感觉它还差了点儿什么,原来是这味引子。
    只要将其充分利用起来,价值立刻十倍百倍增加!”
    李柃高兴之余,忽的想起之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伪圣果。
    事情很明显,妖族在这棵神树劣化,不再结出真正圣果之后,对其看重程度大幅降低。
    数万年之后,甚至都沦落到了每隔百余年采摘来给各方妖王分享的地步。
    如若让那些妖神们知道,它还保留着一部分灵蕴,只是缺乏真正圣果作为引子的催发,所以无法展现神通,恐怕会对其印象大为改观。
    想到这里,李柃绕树几圈,上下搜寻,意图找到这次万妖会后尚未被采摘完的那种类似奈李的伪圣果,还真被他循味看到十来只。
    虽然这些残余果实一个个都又青又小,明显是被嫌弃不摘的存在,但他还是带着欣喜,将其悉数摘下。
    就在李柃做完这些之后不久,忽的有一股朦胧的意念传来,似乎带着几分不满。
    那是神树有灵,感受到了身上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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