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手段,感应到我来此,立刻反手制之,竟也能够在我仙府之内以虚影示现,这个人修为实力不弱,怕是得有元婴后期以上!
    此前种种安排,也似要坏我大事,报复此前西海之事!”
    李柃福至心灵,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冥宗安插在西海一枚很深的暗棋,背后也有幽魂宗孟家等众多巨头的影子。
    他们在被自己打退之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尝试将其发展成为介入西海的隐秘据点,因而数十年间不断营建,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借以扩张。
    在其他据点接连被左忠良横扫,拔除的期间,此处地方暗中发展起来,因而吸收了不少外坊的残余,重要性愈发凸显。
    这就好比那过河卒,愈是到了后期,便愈发的有其价值。
    这一次,诽谤自己,假冒积香宗弟子的并非那些小角色自己为之,而是上层巨头刻意针对。
    他们已然开始注意到积香宗的威胁,想要借机谋动,将自己的影响力逐除。
    修为实力达到了元婴之上,就不再是随手可以打灭的小角色了,李柃多多少少也算是一方人物,想要一下将其斩杀绝非容易之事。
    不过,即便是天庭,短时间内也未能腾得出手来顾及大海,而且积香宗原本的势力范围在北海,被人从西海赶回老家,吃亏的只是他们自己,并不会触动整个仙门正道的敏感神经。
    这种事情,是可以谋划的。
    有这么一个对自己怀着恶意的大修士在旁窥伺着,无疑是叫人寝食难安,冥冥之中,引渡有缘,帮助了余宗白,何尝又不是在帮自己抵消其影响?
    如若说古伯厚是其棋子,那么李柃也注意到了这一步棋,有意无意之中,以余宗白应之。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原本只为投石问路,却不想惊动正主,而那正主的性格似乎也非常强势,竟然尝试着介入却罗仙府之内的传香法会,想要与自己作过一场。
    “那是什么?”
    建木树下,香木林中,众多门徒和各路散修注意到了天上的奇景。
    “师尊……”
    舒长生等人被惊动,纷纷看向李柃,面上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错愕。
    “无须担心,那些只不过是魔头所投的幻影。”
    李柃淡淡说道。
    此间洞天福地经历多年营建,已然把山门大阵立起,外来的强者投射幻影归投射幻影,并没有那么容易干涉到此间的物质。
    这种海市蜃楼原本也是梦幻泡影般的虚无之景,对方似乎也擅长利用人的视觉营造逼真幻境,除非完全封闭整个洞天,否则根本无法阻止。
    “哈哈哈哈……”
    如雷的大笑响了起来。
    这一下,更多人被惊动。
    就连此前那些沉浸在入定之中,静心修炼的修士也纷纷抬起头,惊愕看向天空。
    “李道友,你称尊作祖,弄得好大一个场面,业某不请自来,特意向你讨教讨教。”
    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天空中虚无变化的云影渐渐凝炼出一个人形的身影,乃是一个长着赤眉,头戴莲冠的白袍老者。
    此老精神气质已有耄耋之年,但却面色红润,宛若少年,其身矫健若松,肌肤紧致,可见养生有方。
    “道友与我素昧平生,恐怕话不投机。”
    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出的焦臭恶意,李柃并没有什么好面色。
    “况且眼下正是我弟子和草莽小友们参悟晋升的好时机,道友这般喧哗吵闹,扰人修行,实乃修仙界中头等恶事,知趣的话,理应速速退去才是。”
    “哈哈哈哈,道友谬矣,本座幽魂宗业家老祖业恒生,你可能并不认得我,但我却已关注你好久,也对香道略有所知,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论道,又怎么会扰人修行?”
    “业家老祖?”李柃闻言,心中微动,立刻想到了此前自己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冥宗女子业莲衣,她就是受了背后主使者之命前来接触自己。
    不过这个业家老祖似乎也并不是最终的执棋者,而是和自己地位相若的一方势力之主。
    他幕后的大能关注到了自己,他这般所为,既是试探,也是争锋。
    在李柃这么想的时候,业家老祖硬生生的把更多的力量投了过来,营造出场面更加宏大的海市虚影,顿时间,繁华若闹市的街景逐一呈现。
    业家老祖盘坐在莲池边的空地上,前面是一池锦鲤,悠然游动,莲花盛开,香飘百里,竟是令人看到这个场面,就仿佛闻到了从虚无传来的奇异香气。
    他并没有妄言,真的也对香道略有所知,甚至还不是一般的了解。
    只听得他声若洪钟,发人深省:“道友此番传香见慧,启迪众生,敢问几人得道,几人证果?”
    好家伙,上来就是砸场啊!
    舒长生等人心中暗叹一声,立刻也就明白了,这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看似寻常无奇的问话,实际上是挑拨离间,更是质疑李柃香道之妙用。
    李柃冷哼一声,心知这种问题并不好回答。
    因为对方并不是真的来和自己论道,而是砸场的。
    自己并没有办法睁眼说瞎话,说人人皆可凭此得道,只要稍有差池,那些前来此间苦求无果的人立刻就会动摇怀疑。
    果然,业家老祖根本不管李柃如何,自问自答:“以我观之,在场芸芸之众达者不足千,成者不过百,实乃遗憾也。
    道友仙府之中作道场,普度有缘,广惠苍生,却不能尽善尽美,实乃遗憾也,我之道途则不然,我道人人皆可参修,人人皆可证悟,虽不能保证每一个都称尊做祖,长生逍遥,但至少入道筑基不成问题,于世长存更是易如反掌!”
    这番自卖自夸般的豪言在真正的明智之人听来无疑可笑,就好比李柃在这边讲课,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正途,将来事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足可圆满,那边厢却有一人说学此无用,还不如跟他去做生意,能日进斗金,享受金钱美女。
    但不得不说,这般的言语的确对普通修士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一时间,许多人目瞪口呆,心中也不免生出好奇。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道途和法门,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实现如他所言那般?
    “师尊,此人狂悖无状,信口开河,恐怕有极大迷惑性,我已命人操持法阵,尝试将其投影阻挡在外。”
    聂英智暗中传音。
    但很快,却又尴尬道:“不好,此獠手段了得,我们的法阵受到一股奇怪力量的干扰!”
    李柃思索一番,开始没能禁住对方投影,如今想要阻挡也已经来不及了,除非真的与之论道一番,将其辩倒,又或者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暴揍一顿,展示自己之能,否则在这天下间,人人皆以为自己之道不如他人之道,对方的目的就达成了。
    于是他一边分神化念,搜索对方真身,一边说道:“荒谬,世间岂有如此之道!”
    业家老祖道:“道友不见冥中之仙乎,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冥者留其名!”
    李柃道:“我还以为你有何高论,原来不过老生常谈,兜售你们冥宗的道统。”
    业家老祖道:“世间之事,唯死亡公平,无论你帝王将相,仙凡庸秀,迟早都还是要死的,如是这般,岂能不为死后之事考虑?
    须知,诸法无实而现种种所应作事,诸法如梦本性自然逮清净故,诸法寂静无生老病死诸过患故,诸法无取非是色法不可见故。”
    言及于此,忽面现悲苦怜悯之色,口诵偈言曰:“
    诸法无常诸行难,诸天世人多平凡。
    生老病死见心性,怨憎别离一场空。
    行之无果五蕴炽,求之不得皆枉然。
    浮生若梦无所住,惟其生前身其名。
    忽闻真谛寻仙去,升天无门难上难。
    位列仙班非我意,究竟根本在黄泉。
    往来泉台归乡日,人过三途七夜还。
    但愿长眠不复醒,留作泉台冥中仙。”
    此偈乃冥宗大能所作,怀有咏叹生死无常,浮生若梦之意,业家老祖以冥宗之法箴言催动,更似洪钟大吕,发人深省。
    一时间,恰正印证在场不少修士求之不得的苦涩心境,被其捕捉到了那些未成之人心底深处所藏的失落,嫉恨,不甘种种负面的力量,如果莲子植入淤泥,而后迅速生根发芽。
    一时间,在场诸人头顶生出黑莲,朵朵炼化幻化黑袍诸身,俱皆都是冥中鬼影。
    那鬼怪非是死人,非是恶人,非是他人,而是自己!
    在其显法示现之下,那些心中生出负面情绪之人俱皆一震,猛然感受到了宛若大彻大悟的震撼之感,提炼出来的所有情绪,令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纯与凝炼,亦是令人油然的有所顿悟。
    复又见业家老祖微微一笑,手敲石台,宛若金玉之声鸣震,身前莲池荡漾不止。
    池中锦鲤忽的一条条跳起,现出水面,款款而立,俱皆都是婀娜多姿的彩衣女子。
    她们似乎是某种精神灵体所化,并非寻常人等,轻歌曼舞间,肉声清越,长调幽叹,如泣如诉。
    她们围绕着业家老祖边舞边褪云裳,不久之后,便只剩下薄如蝉翼的轻纱。
    但是此情此景毫无尘世媚俗,有的只是玄之又玄的奇妙意境。
    其人非常,其态非凡,展现的乃是天魔化生之象,摇曳之间,光影交错,伴随着隔空传来的缥缈仙音催人心志,叫人油然生出尘世苦海不值久留,一切究竟终在黄泉的归去之意。
    向往之心,油然而生。
    此间汇聚着人世间一切种种的根本,此间集合了修士苦求的一切种种的真谛,此间是归向之所,此间是长眠之地。
    又见街市虚影再现,人声鼎沸,喧闹复与阳世无异。
    恰如冥界一隅之所在,鬼类恶堕,魔怪渐生,在本能的驱使下,依照着生前记忆幻化梦中世界一般的城郭,房舍,进行着买卖交易,各种营生,俨然与生前无异。
    苍穹背景虽然是漆黑的,但是夜中高悬明灯,繁若银河,此情此景,实在叫人难免生出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之惊艳。
    宛若漫漫长卷铺展开来,从深邃夜空,繁星点点至人间盛景,歌舞之间,幻景接连浮动,照映出更多海市之中的种种。
    人们看到了熟悉无比的场景,那里并无想象之中的诡怪奇谲,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仿佛与人类无异的魂灵。
    在此之间,每一个阴世鬼神都显现出长生不死的姿态,孩童,少年,壮男子,妇女,老叟,老妪,尽皆都是生前因果业障所显化,对应着尘世前身的报应。
    他们各凭因缘显化市民,商贩,农夫,工匠,绅士种种不同形态,秩序井然,各得其所。
    再次注目其中之时,已然是城中最热闹处的商业街区。
    那里霓虹七彩灯光浮动,游人炽盛,生意兴隆,竟似除了鬼类之外,还有一些熟悉不过的草莽散修身影。
    酒楼,茶馆,布庄,法宝器具店铺,丹药坊,符箓工坊,灵材买卖市场,鲜活妖禽兽类市场,甚至还有钱庄,娱乐场所……
    画面愈来愈多,演绎出的冥世净土景象也愈发传神动人。
    他虽不言,但却道尽冥世阴间一切种种美好,仿佛存在着那么一个与阳世现实相似,但却比之还要更加隽永,纯粹的死后世界存在。
    既然死后有知,泉下有灵,此前所述的一切便不再是吹嘘,而是确有其事的宣传。
    人不知死而不畏死,是故死后反得脱离尘世苦海,世间种种,夫复何求?
    当是时,在场多人当场突破,本源法力之中黑雾缭绕,魔染入化,将欲令人堕落,防不胜防。
    更有人精神迷乱,含笑闭眼,竟似为此一海市蜃楼当中的美好幻影所吸引,要应其所言,但愿长眠不复醒,永久追随着其而去。
    在看到这些欢迎,心境认可的那一刹那,他们便和那处地方产生了宛若梦界凭依的联系,拥有着跨越虚空,破界而去的凭引。
    此凭依,不为物质所限,牵引的乃是冥世净土本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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