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壮不一样,那是唐云的发小,唐云也没把他当外人,大壮自个也没把自个当外人。
    你说一户人家里两个兄弟,母亲熬了汤端上来,一个儿子的碗里全是肉,另一个儿子的碗里全是骨头。
    那这俩兄弟这顿饭怕是都吃不好了!势必要发生一场大争吵!还好唐云反应得快,出声喝斥荆宝道:“什么你的我的,我和你壮哥打小青梅竹马——啊不,打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还分什么你我!”
    说话间唐云伸手端起玉素姑娘特意给自己的那碗,递到大壮面前道:“壮,别听他瞎胡说,你喝这碗!”
    “不喝了!”
    石大壮背过身去,闷声闷气地道,“那是玉素姑娘给你的,我无福消受!”
    “这话说的,”唐云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碗里的海带和肉赶了一半在大壮碗里,笑向大壮说道:“这样成吧?
    你再不喝,我可就要生气了!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宝儿,都送回去!”
    石大壮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漆盘上的两只碗,闷哼一声道:“好吧!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大壮就给你个面子!”
    “这就对了嘛!”
    唐云伸手拍拍大壮的肩膀,笑笑道,“芝麻大点的小事,值得印象咱们哥俩的感情么?
    废话少说,喝汤!”
    整个过程,侯氏都旁边没出声,静观儿子的表现,此时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她发现儿子到底是长大了。
    一个人只有在懂得处理这些生活小事,才算是真正长大成人了。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对唐掌柜而言,这种平静之下,却隐着一种甜蜜的喜悦味道。
    希望与期待,才是生活的佐料。
    就譬如烹饪,食材再好,若是没有佐料,即便是由神厨亲自颠勺,也无法做得出可口美味来。
    就在这种平静而甜蜜的氛围下,又过了三五日。
    在这三五日之内,唐云一直在做准备,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准备,因为接下来他要办的一件事,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那就是上宁家提亲,虽说这事儿媒婆首当其冲,他只要坐在家里,安心等待消息便是了。
    实际上,唐云很清楚,无须他等待,也肯定没有好消息传来,宁家是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宁炜不可能答应,宁百祥也不可能答应,宁浩会答应,但他是庶出二子,又嫡长子在,哪有他发表意见的会?
    但无论如何,这个六礼的程式还是要走的,不管在哪个时代,都要讲究形式,生活需要仪式感嘛!古代的生活更有仪式感,像求亲这等事,一个小环节都马虎不得。
    说是在准备,其实唐掌柜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这个时机很快就到来了。
    那就是宁百祥的六秩寿诞。
    唐云决定就是要碰这个巧,兴许宁百祥在自己的六秩寿诞上心情一好,就随口答应了呢?
    事实证明,唐掌柜不过是一厢情愿,白日做梦罢了。
    自那日醉月楼的一场厨艺大赛之后,宁府的正门就一直紧闭着,没有打开过。
    整个宁府静悄悄的死寂一片,犹如一艘沉入江底的大船。
    宁百祥是新丰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六秩寿诞自然很多人都知晓,况且早半个月前,宁家就传出消息说这回要大操大办,很多人都等着那日去瞧热闹呢!人生能有个六秩?
    宁百祥辛苦大半辈子,这一生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吃喝不愁,数十年来积攒下一笔殷实的家资。
    适逢六秩寿诞,宁百祥决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但天有不测风云,宁家突遭横祸,宁大郎擅自拿自家酒楼当了赌注,结果却是输得精光。
    宁府能成为新丰数得着的殷富大家,其财源就是来自百祥酒楼,现在酒楼没了,犹如江河断了源头,坐吃山空,宁府迟早都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宁百祥已经六旬年纪了,他是不担心自己会饿死,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呢?
    待他百年之后,宁大郎能支撑起这个家么?
    宁大郎什么德行,做父亲的能不知道?
    若是有一座酒楼在那里,即便他再怎么不争气,也能保他吃穿不愁。
    可若是没了酒楼,宁大郎又无一技之长,他能不能养活自己还得另当别论。
    “滚!你给我滚出去!不肖子孙,真是造孽啊!”
    自从听到倾注了自己大半辈子心血的酒楼改姓了唐,宁百祥当场险些没喷一口老血在宁大郎脸上。
    宁大郎担心父亲会被自己活活气死,所幸宁百祥身子骨还算健朗,并没有活活气死,然而却也是一病不起。
    缠绵病榻已有数日了,不同脸孔的郎中进进出出,宁府上空整日都飘荡着中草药的浓郁气味。
    今儿一大早,宁大郎从门外躇进来,一来是想看看父亲的病势好些了没,二来是想就父亲六秩寿诞的示意请示下父亲的意见。
    可还等宁大郎把话说完,宁百祥就气得把手里的药碗摔了出去。
    挣扎着坐起身,伸手指着儿子,颤颤巍巍地破口大骂。
    “爹,您老病势稍有好转,可别再生气了。
    儿子纵有天大错处,那也还是宁的儿子啊!爹,您消消气,儿子先告退了!”
    宁大郎低着头,不敢看父亲凌厉的眼神,只是向母亲封氏使了个眼色。
    封氏会意,佯怒道:“还不出去?
    看看你,都把你爹气成什么样子了!出去出去!”
    慈母多娇儿,正是封氏自小对宁炜的极度宠爱,才让宁炜有恃无恐,在败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才导致了宁府今日的惨剧。
    可事已至此,想拿回酒楼那也是不能了。
    先不说契书上白纸黑字甚为分明,况且宁家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人要活下去就不得不要一张脸!这封氏倒是想得开,既然大错已然酿成,无可更改,那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宁府虽然没了酒楼,那数十年累积下来的家资亦为可观。
    况且郊外还有一座庄园,有十数个佃户正在没日没夜为劳作,只要那庄园还在,宁府就不会走到末路。
    宁百祥说得过了些,宁府岂会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银库的银钱是做什么用的,大不了重新再开一座酒楼,从头做起,凭着多年积累下的声誉,还怕不赚钱么?
    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哪怕他是犯了弥天大罪,那也是自己的儿子。
    何况还没到那种地步,至少儿子还好端端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夫君,您先消消气儿。
    再怎么说,六秩寿诞还是要办的,老早就把消息传出去了,现在若是不办了,人家指不定会在背后对我们宁家说三道四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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