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倏地站起身,冲几位男宾拱拱手道:“小女子有点急事,先行告退了,失礼了!”
    说着转身向唐云迎面走来,低着头,飞快地擦身而过。
    “嗳,没吃饭就走?”
    唐云摸着鼻子,一脸疑惑,心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安小姐这么大一个吃货,竟然不吃饭就要回家?
    待他再次回转身,方才被安碧如遮挡的视野一下开阔了,只见桌上杯碟狼藉,五只盛菜的盘子空空如也,那盛酸菜鱼头汤的大瓷碗干净得就像被猫舔过似的。
    三只空酒罐横七竖八地倒在桌上。
    唐公子双脚钉在地上,头顶上一群乌鸦呱呱呱地飞过,你大爷啊,我、我这是被打劫了么?
    不是说古人重礼节么?
    不是说名士风范么?
    不是说唐人的筵席有着浓郁的文化气息么?
    莫非小爷我穿的是一个假唐朝?
    “诸君真是……太不客气了啊!呵呵……”唐云站在桌边,耷拉着双肩,好歹给小爷我留一口啊,小爷我忙活半天了,到现在一口热的都没吃上。
    “咦?
    此乃何物?”
    李白突然伸手指着搁在窗台上的一盒牙签,没话找话地笑问道。
    说着干脆起身走了出去,诗仙也实在不好意思跟唐云发生目光接触。
    “牙签啊!”
    唐云没好气地大声说道。
    “何谓牙签?”
    吴道子也起身向窗边走去。
    “牙签就是审人犯时往指甲里插的竹签子!”
    唐云没好气地胡诌道。
    三位长安贵客、大唐各领风骚的三位名士,终于心满意足地从川味酒楼里走了出来。
    每个怀里都抱着一坛唐氏烧酒,手里还拿着牙签剔着牙,怀里还鼓鼓囊囊的,揣的正是萧氏饼。
    这架势典型的“吃不了兜着走”的风范。
    最让唐云受不了的是,这三个人还都挽着袖子,敞着怀,说是唐氏烧酒酒劲太大,浑身上下燥热得不行。
    这画风辣得唐云几乎都睁不开眼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三个人的身份,就他们这袒胸露怀、剔着牙、旁若无人的架势,打死他都不敢相信他们是诗仙、画圣和剑圣!“今日叨扰了,不必相送,云郎请回吧!”
    吴道子满面红光,回头冲唐云挥挥手。
    “贤弟请回吧,我等都知道回馆驿的路,”李白仰头哈哈一笑,“今日真是不枉此行啊!贤弟,明日我等再来时,记得那道回锅肉要多炒些,夹两筷子就没了,实在不痛快啊!”
    明日?
    意思是说你们还要来啰?
    唐云脚下一个踉跄,忙伸手扶住了门楼下的柱子,只觉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四肢乏力,险些都站不稳了。
    一股飒飒凉风自脚下袭来,唐公子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他摇了摇头,勉强打起精神,回身一把扯住石大壮的袖子。
    “大壮,接下来咱们歇业几日吧!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是时候给你放几天假了!”
    “为啥?”
    石大壮眨眨眼睛,“我还好啊,没觉得太累……”唐云双肩泄气地一耷拉,垂头丧气地抬脚往大堂里走去,心道简直对牛弹琴!天下谁能懂小爷我这种被一帮斯文土匪‘洗劫’的感觉啊?
    石大壮带着李二狗、荆宝上楼收拾桌子去了,唐云独自坐在大堂一个太阳照不到的角落,一口一口扒着残汤剩饭……要是宁家小娘子在这里,一定会心疼我的,唐公子仰头看着房梁,长长地叹口气。
    不知茵儿最近咋样了?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唐云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道:“店主犯了严重郁症,吃饭明日再来!”
    “云郎……”立在门槛外的人似乎不太确定背对他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的人就是唐云,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谁啊?
    说了现在不接客——呸!店主今天心情不佳,歇业三日……”任性的店主话未说完,就听见从楼上走下来的李二狗说道:“东家,是宁家二郎!”
    一听是宁家二郎,唐云忙放下碗,起身拱手施礼道:“原来是宁兄啊,得罪得罪,快快请进!有些日子没见了,宁兄可安好?”
    “愚兄一切安好。”
    “宁伯伯可安好?”
    “家父也安好。”
    “宁大郎可安好?”
    唐云一脸热情地问道。
    他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了。
    边上的李二狗掩嘴窃笑,东家这是准备问候宁家祖宗十八代么?
    “进来啊,快进来坐!狗子,奉茶!”
    唐云笑着向宁浩迎了上去,“你我二人别因为不常见面就生疏了。
    虽然我跟你兄长有些恩怨,可跟你没什么关系。
    宁兄,你可明白小弟的意思?”
    唐公子这话不假,宁家二郎虽然有些不太爱说话,但品性十分正直。
    以前唐云在百祥酒楼当学徒时,这宁家二郎从来没对他摆个臭脸,就是对酒楼的伙计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
    而且宁浩和妹妹宁茵兄妹情深,如果宁浩真关心自己妹妹幸福的话,现在理应对宁炜也十分不满吧?
    只是宁炜是假借宁父之手把宁茵许给了樊家大郎,在讲究孝行的唐代,违逆父亲,顶撞兄长,都是不孝行径。
    “不了,”宁浩有些局促地立在门外,摆摆手道,“我来这儿是受舍妹所托,有一物奉呈!”
    “何物?
    快快,拿给我瞧瞧!”
    一听是宁茵送来的物什,唐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硬是热情地把宁浩从门外拽了进来。
    那宁浩从怀里摸出一物递到唐云面前,“舍妹说,她要对云郎说的话,都在这一纸红笺里头……”还没等宁家二郎话音落下,唐云就迫不及待伸手把那一纸红笺抢在手里,背过身去,三下五除就拆开了。
    只见红笺上是一首诗: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首诗的文字其实很浅显,但其中情意却很深沉。
    “只因相思过度,以致于魂不守舍,恍惚迷离中竟将红色看成绿色。
    如果你不相信我近来因思念你而流泪。
    那就开箱看看我石榴裙上的斑斑泪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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