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知劲草,惊变见修行。
    晴儿、诗盈看起来都是弱女子,但在洪亮的钟声下,立显不同。
    真正的修行是隐忍未发的,因为修行必须看破五蕴,你能看破才能平静视之,你平静视之,自然淡定自若。有道者只有在惊心动魄的时候,才会显出与众不同的沉稳。
    沈约见到诗盈的平静,立即知道诗盈已在二禅之境。
    初禅声为刺。
    惊动初禅之定的多是声音,当修行者进入禅定,对外界如同噪音般的声响充斥不问的时候,他最少已到二禅之定。
    禅定并非一定要静止,禅定定的是内心之境,是以行走坐卧均可入禅,沈约没想到诗盈悟性着实不低,在这种混乱的时候,竟然神奇入定。
    但此刻已没人注意到诗盈的异状,因为完颜烈再次挥斧。
    斧击钟上。
    竟无声。
    大音希声?
    有几人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沈约察觉到有波纹从钟内激荡而出,冲至众人身前。
    合剌呕血。
    禁军中有人已经不由自主的退后。
    哪怕完颜宗干这般的人物都是面容改变。
    虽无声,但众人却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撞在胸口,这一次撞击,远比方才嘹亮的钟声更有冲击力。
    有体质稍弱之人都已在呕血。
    杨幺如临大敌般。
    沈约却随即发现了一点异常,完颜晟和身旁的那些金甲护卫居然纹丝未动。可在那股无形冲击波掠过后,那些金甲护卫身上竟然似有黑气蒸腾。
    怎么回事?
    人有人气,人气类似热辐射般,沈约在内观旁人的时候,对方的身体有红、有绿,但绝不会有黑气。
    世俗都说人临死前有所谓的黑气缭绕、好像鬼怪般的现象是不存在的。
    因为人频死体内气息就会衰弱至断绝,体内气息都不够补充,如何能散发到体外?
    当然了,人体腐烂是另外一种情况。
    人体有气向外散发就意味着体内精气转盛在化虚,体内气息充沛这才向体外飘逸,但一个精气十足的人怎么会死?
    黑气缭绕看似诡异,却代表那人的体能实至奇特的巅峰。
    那金甲护卫在波纹激荡时,体力竟然迅猛提升?!
    沈约暗自凛然,随即内观完颜晟,就见其体内的粒子已经旋转起来,如同龙卷风般。
    当然,这种现象,只有他能观到。
    “颜先生,你究竟在做什么?”完颜晟语气中已有寒意。
    完颜烈目泛寒光,“大音希声。大声之下,无知小辈闻之,就如小草遇暴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长。”
    看了吐血后退的合剌一眼,完颜烈冷然道:“唯有苍天巨木,方能岿然不动。”
    合剌听出完颜烈的讽刺之意,见自己和那些禁军没什么区别,又见皇帝、完颜烈、沈约等人均似无恙,不由内心暗想,难道我真的百无一用?
    “钟是段思平的钟。”
    完颜烈凝声道:“既然如此,有棋出现,大金皇帝就可见神仙之地。”
    完颜晟本有不奈,闻言精神振作,“棋何在?”
    完颜烈沉声道:“大金皇帝可听闻呕血谱吗?”
    杨幺内心震颤。
    不久前,他方和沈约、诗盈谈论此事,不想完颜烈再提呕血谱。
    完颜晟皱起眉头,“是棋谱?”
    他一生戎马,若非神仙地一事,对于琴棋书画根本没有兴趣,更不知道什么呕血谱。
    韩企先已道:“听闻中原有刘仲甫棋艺高绝,胜天下棋手未尝一败。传言中刘仲甫曾在骊山和一老妪对局,呕血斗升,那场对局的棋谱,传为呕血谱。”
    见完颜烈缓缓点头,知道自己没有说错,韩企先皱眉道:“但呕血谱和棋又有什么关系?”
    完颜烈大笑道:“原来韩丞相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请颜先生指教。”韩企先沉声道。
    完颜烈缓缓道:“刘仲甫棋艺高超绝对不假。听闻他纵横大半生,下棋从未遭遇一败,而且所有棋局,均是他让对方先手后获胜。”
    韩企先沉吟道:“这等棋手,世所罕见。”
    世人赢一次不难,可赢一辈子那实在是少见。
    “可刘仲甫并没有一直胜下去,他终究还是败了。”
    完颜烈带着讥诮道:“他先输给衡州祝不疑,再被晋士明连胜四局。不过半年之间,竟如江郎才尽般,棋力大减。”
    众人若没听过赵匡胤、韩德让等人的事迹,只觉得人谁不败,亦不会觉得刘仲甫有异,可既闻知神仙地毁约之惩,众人不由一致想到——难道说刘仲甫的棋力亦是从神仙地获得?
    贪者求财,壮士为名。
    霸者弄权,高人独醒。
    这世上人追求本是各不相同,赵匡胤等人追逐权利巅峰,韩德让寻求不世功名,但也有人并不求权、求名,只求某项技艺独惊世人。
    刘仲甫向神仙地求的是棋艺高绝天下?
    他因为泄漏了此事,这才导致棋艺每况日下,如同韩德让般?
    韩企先一念及此,不由道:“颜先生肯定刘仲甫因为泄漏神仙地之事,这才导致棋艺衰退?”
    他直接掠过推论,只指关键,问出来却切合大多数人的想法。
    完颜烈淡然道:“老夫当然肯定。”
    “为什么?”韩企先皱眉道。
    完颜烈缓望众人,“有人可想和老夫赌一把吗?”
    无人回应。
    众人心中暗想——你开心就好,你总是看两家底牌,谁能和你赌赢?
    沈约已道:“因为颜先生亲自向刘仲甫逼问出呕血谱吗?”
    他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么一句,杨幺等人内心却震,瞬间明白了沈约的用意。
    完颜烈哈哈大笑起来,“天下着实不少风流人物,却唯你沈约让……颜某刮目相看。”
    长吁一口气,完颜烈凝声道:“你说的丝毫不错,老夫用尽酷刑,终于迫刘仲甫吐露了呕血谱全本,亦让他崩溃之下,说出本是神仙地求得的棋艺大增。”
    沈约叹道:“他不过一时痴念,颜先生何必如此残忍?”
    他想着的是哪怕蔡京都没有从刘仲甫口中逼出事情,完颜烈对刘仲甫使用的方法定是残酷之极的。
    完颜烈淡淡道:“老夫不是君子,亦不是英雄。就不用恪守那些腐朽的夫子之道。刘仲甫留下呕血谱屁用没有,可到了老夫手中,却是寻找神仙地的关键。”
    沈约倏然想到了什么,“是以琴画书棋中的棋并非棋具,而是棋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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