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徽一听就明白了。什么山路不通,不能走车马。曹苗这是要试司马果的体力。
    这几十年天下大乱,疾疫横行,不少人死于非命,早夭更是屡见不鲜。对女子——尤其是年轻女子来说,还有一道生死关,就是怀孕生育。如果没有强壮的体质,很多人是闯不过去的。
    她刚刚生育不久,自然知道体力的重要性。不过她并不担心,司马果虽然没有刻意习武,但她的身体一向结实,几里山路难不倒她。
    夏侯徽和张春华商量了一下,建议接受曹苗的要求。
    张春华心里清楚,曹苗就是故意刁难,就是希望他们知难而退。她虽然不舒服,也只能接受。对司马氏来说,不管他们心里是不是想联姻,至少要表现得让人信服,让人看到他们的诚意。如果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显然不能实现目标。
    张春华转告司马懿,司马懿很坦然的点头答应,还夸曹苗心思周密,气得司马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等司马果情绪平复,夏侯序又说,曹苗考虑到考试的效果可能不会太理想,山庄又在装修,不方便待客,暂就不请司马懿夫妇入庄了。请他们在这里等一下,免得来回跑。顺利的话,最多傍晚,司马果就可以下山了,到时候还来得及回城。
    夏侯序还没说完,司马果就忍不住了,掩面而泣。
    司马昭也变了脸色,气息粗重,握紧了拳头。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简直是对他们一家的污辱。
    张春华、司马师一言不发,平静的脸色之下难掩愤怒的波涛。
    司马懿抚须而笑。“乡公体贴,甚是感激。不过,我对他倒是好奇得很。若小女侥幸合格,我想和他见一面,尽快把亲事定下来。”
    夏侯序躬身道:“一定转达乡公,请太尉静候佳音。”
    司马懿颌首还礼,转身吩咐人设帐。司马昭赶了过去,命人从车上卸下营帐,择地立起,又找了个树荫,铺席设案,摆上酒食。在司马昭准备的时候,司马懿已经负手四顾,欣赏起周围的风景来,与司马师谈笑风生,不时感慨两声。
    夏侯序看在眼里,暗自啧啧。都说这司马懿能忍,今天算是见识了。被曹苗如此嫌弃,他居然一点不动气,反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做到做到这份上,不服不行。
    夏侯序随即叫过一具步辇,请德阳公主乘坐。山路不太好走,曹苗担心德阳公主体力不支,特地备下步辇,以示礼敬。除此之外,还有一具步辇备用,如果夏侯徽等人觉得太累,也可以乘坐,只不过不能参加考核了。
    夏侯徽冷笑一声,挽起司马果的走。“果果,我们走,别被人小瞧了。”
    司马果咬着嘴唇,迈开脚步,跟着夏侯徽向前走去。
    夏侯琰笑嘻嘻的跟在后面。看着夏侯徽、司马果脚上的丝履,她有些庆幸。知道今天要上山,她特地穿了一双轻快的鹿皮靴,走山路更方便。
    一行人,在青桃、红杏的带领下,缓缓向山里走去。
    夏侯序留在最后,等德阳公主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山中,他才走到司马懿面前,双手奉上一卷文书。司马懿接过,却没有打开。“伯元,这是什么?”
    “乡公为令爱准备的考题。”
    “考题?”司马懿很是好奇,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眉梢一颤,转身交给司马师。司马师和司马昭一起看考题,发现考题全是算术题,而且并不难,几乎都是常见的题型,略作修改。理论上,只要学习过《九章》的人,大多可以做出来。
    司马果自然是学过《九章》的。对她这样的大族女子来说,经学可以不学,算学却必须学一些。将来嫁作人妇,主掌一家财政,必须懂一点算学,才不会被下人欺瞒。
    司马师、司马昭也很意外。他们本来都以为曹苗会故意刁难,就像他刁难邓飏、夏侯玄一样,出一些难题怪题,或者模棱两可的题,没想到却是这种题。
    “乡公这是何意?”司马昭忍不住问道。
    夏侯序来之前看过这些题,也听了曹苗的吩咐,知道司马懿父子会有如此表现,一点也不意外。“太尉,这是乡公的一片诚意。”
    司马懿重新打量了夏侯序两眼,微微颌首。“请伯元转告乡公,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夏侯序再拜,转身离去。
    司马懿看着夏侯序的背影,深邃的目光又看向山谷深处,久久未语。直到夏侯序的身影不见了,他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走到铺设好的席上坐下,端起一杯酒。
    “子元,子上,你们怎么看?”
    司马师沉声道:“从这些考题来看,曹苗并无刁难之意。莫非他其实是有心联姻,之所以这般做派,只是掩人耳目?”
    司马懿不说话,转头看向司马昭。司马昭说道:“或许,真正的考核并不是这些题,而是体力?虽说这里的山算不上陡峭,可是走上四五里路,对女子来说,仍然不是易事。会不会是曹苗知道这桩婚事是陛下的意思,他无力阻拦,所以要试试阿果的体力,以便将来生育子嗣?”
    司马懿沉吟良久,眼神疑惑。“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陛下那么关心这次联姻,又怎么会不问考题?这些考题将来肯定会送到陛下面前。他就不怕陛下觉得他是心口不一,有欺君之嫌?”
    司马师、司马昭都搞糊涂了,面面相觑。
    又过了一会儿,司马懿若有所思。“除非,他有把握让阿果无法通过考核。如此一来,我也只能自取其辱,与他无关。子元,你和媛容说好了吗?”
    司马师眉头微蹙。“阿翁,我和媛容说好了,她会尽力促成此事的,谅曹苗耍不出什么花样。”他顿了顿,又道:“阿翁,曹苗的武艺真是高到深不可测?”
    司马懿笑笑。“深不可测又如何?就算当年的大剑师王越剑术通神,也不一样终老于虎贲?”他转头看向散在四周的骑士。“武艺再好,也挡不住精骑冲击,不足为虑。子元,你有这闲情,不如想想陛下如果知道曹苗有一身高妙武艺会如何。”
    司马师笑了。“只怕陛下会寢食不安了。”
    司马昭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司马懿叹了一口气,曲指轻弹司马昭的额头。“痴儿,陛下以继承武皇帝遗志为依托,他愿意看到另外一个人接受武皇帝托梦,传武习道,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吗?”
    司马昭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拍拍额头,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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